◇◇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小燕子   郭永海   每当春暖花开的季节来临时,成群的燕子从南方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些新 婚的燕子将自己的爱巢搭在高高的悬崖上,他们衔来一支支干枯的树枝,在河边 扯下一根根的干草,然后小心翼翼地飞到新湿的沼泽地,拣来一块块的小泥巴, 细细抹在环状的草窝上。一个星期后,新的燕巢搭好了,他们住在里面,耳鬓厮 磨,夜夜细语,谈论着将要出生的宝贝。   在一处峭壁的边缘,一对幸福的燕子已经做好了他们的爱巢,雄燕就等着妻 子的“分娩”。终于一天晚上,雌燕生了五只蛋,其中最后的那只较小,雌燕望 着那只较小的蛋叹了一口气,将它拢到身子底下。“都是你不争气,”她责备丈 夫道,“生了一只小的!”   “好了,”丈夫也有点丧气,但还是摆出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样子,“手心手 背都是肉,希望将来不要成为我们的累赘!”为了表示歉意,他每天多出去一趟, 将妻子喂得饱饱的。“省着点,将来孩子们孵出来了,有你受的!”   母燕在巢中静静坐了几个星期后,四只雏燕相继破壳而出,叽叽喳喳争着要 食,母亲望着肚子底下的那只尚未孵化的蛋,只能催丈夫每天多跑几趟。又过了 十天,第五只蛋才裂出一条缝。夫妻俩静静望着这只快要出生的燕子,看看是什 么样的小家伙。   蛋壳渐渐裂开,终于,里面的小燕子掀开了破壳。“喳——,喳喳”它叫了 两声,拍了拍柔弱的翅膀,将身子晃了两下,才从蛋壳里滚出来。这只黄豆一样 大的燕子吃力地挪动着身体,浑身湿淋淋的黏液使它无法伸出小爪子去钩枯草, 一双小眼睛望着妈妈和外面的世界,“喳喳——”叫了几声就没了力气。“可怜 的孩子!”雄燕叹了一声纵身飞了出去。   小燕子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它们望着孱弱的弟弟嬉笑说:“瞧瞧我们这 个可怜的弟弟,它很我们的肚子一样大。”哥哥们总是围着妹妹讨好,每当小燕 子过去凑热闹时,它们总会斥责它离开,“走开,小可怜虫!”可一个燕子窝就 那么大,它还能滚到哪里去?父母捉到毛毛虫、蚊子之类的美餐,他们总是立起 身体,嘴蹦得大大的,喳喳叫个不停,小燕子也学哥哥姐姐那样,将嘴伸得高高 的,可它比它们低半截,善良的母亲想把毛毛虫给它,没伸到嘴边就被另外几个 孩子抢走了。几个大的吃饱了,撑着肚子哼哼要睡觉,可小燕子还在叫,于是他 们很不耐烦的叫:“吵死了,喳喳,吵死了!”燕妈妈看了一眼丈夫,雄燕只好 再出去几趟。   到了四月下旬,新出生的燕子渐渐出门,开始跟父亲学滑翔;可小燕子还没 长大,雄燕留在窝里,燕妈妈带着四个孩子出门练习飞行。小燕子望着时不时掠 过的身影,迫不及待地问雄燕:“爸爸,我为什么不能和哥哥姐姐一起飞呢?”   “乖孩子,你还小,再过几天,爸爸带你出门。到时候你就可以看到外面的 世界了。”   “外面和我们家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外面有高高的蓝天和漂亮的彩云,还有灿烂的花朵。小孩 子在路上玩耍,他们的身旁有碧绿的柳树和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还有一条清澈 的小河。如果我们出去了,爸爸就带你去小河里洗澡,以后就不用妈妈的喙来梳 洗了。”   外面的世界多美好啊!   小燕子想念极了。哥哥姐姐回到家里,小燕子问它们在外面的所见所闻。姐 姐气呼呼地说:“别提了,有个小男孩想用石头打我。吓死我了。好弟弟,你这 么小,它们肯定瞄不准的。”说完喳喳笑了起来。   小燕子苦苦等了一个星期,母亲才答应带它飞行。小燕子小心翼翼地爬上边 缘,到了口边,便照母亲说的扇开了双翅,刚看到前面的一棵树就掉了下去。 “快扇动翅膀啊!”母亲叫道,身子一掠追了下来。小燕子拼命挥动翅膀,身体 还是掉在一滩泥上,它还努力站了起来,浑身的泥水令从天而降的爸爸笑个不停。 小燕子抖了抖,转过身,扑腾着翅膀努力爬上一个土堆,向远方望去。   这是它第一次看外面的世界。   峡谷的两边长的得碧绿的青草和五颜六色的小花,顺着峡谷的两壁往外看去, 是一片小树林,小河的波光正好在树梢间闪闪发亮,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沿着山 坡伸过来,在树林里拐了半圈,又从山梁扭了过去。对面是连绵不断的青山,一 座座山峰好象是毛毛虫拱起来的腰。一朵朵白云漂浮其上,渐渐的,变成奔跑的 狮子、长角的麋鹿、张开翅膀的天鹅,蓝蓝的天映衬在后面,和姑娘微笑的神情 一样温柔而自然。   小燕子跟在母亲后面,老是掉队。它看见连片的麦野心里就发慌,不由自主 的飞了下来。有一次,它飞下来,家人没有发觉,小燕子落到田边,望着整齐的 青草就想啄一口,刚探过头去,便看见田野的中央有个稻草人瞪着它。小燕子急 忙跳到一旁,挥着翅膀说:   “不是我,不是我!”   “快滚开,小混蛋!”   小燕子生怕稻草人追过来,连忙飞了起来。磨蹭了一会儿,它发现稻草人只 能眨眼睛说话,于是它大胆飞进了麦田,尽情啄食。   忽然,小燕子觉得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它觉得天旋地转,头昏脑胀,急忙 飞了起来。   小燕子觉得头好疼啊!血从头顶流下来,慢慢迷住了它的左眼。小燕子回头 看了一眼刚才的那片绿野。那里有两个男孩子在看它,“可惜没有打下来,哥哥, 用你的弹弓吧。”   小燕子看见较大的男孩子举起一只皮筋颤抖的弹弓,立刻尖叫着飞开了。一 粒石子呼啸着擦身而过,小燕子使出全身的力气,一路叫着飞回了燕窝。   小燕子的双眼都被血迷住了。它卧在巢里,浑身发抖。黄昏了,四个哥哥姐 姐才回来。它们看见小燕子一头的血,都吓了一跳,“弟弟,你怎么了。”   “哥哥,我好饿。”小燕子应了一声,它看不见眼前的哥哥姐姐。小燕子浑 身疼得难受,而且饿得要命。   “可我们也飞了很长时间,又吃了很多,飞不动了。”于是四个哥哥姐姐商 定:等父母回来。“爸爸妈妈还在找你呢。”姐姐说。   小燕子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重,它慢慢睡着了;而它的哥哥姐姐们以为它死了, 束手无策地躲在一边,眼巴巴着盼着父母早点回来。   经过这一劫,小燕子更加虚弱了。他常常感到寂寞,有时雄燕看不过去,就 跟它讲故事、开玩笑。可白天爸爸走后,小燕子只能在窝的附近玩,麻雀和乌鸦 常来欺凌取笑,那时,它非常想念爸爸,虽然它知道爸爸不是乌鸦的对手,但 “爸爸飞得爸爸,肯定能在乌鸦的头上啄出一个包。”它非常羡慕爸爸的矫健。   春天,夏天,秋天,在小燕子的眼神中悄悄流过,在小燕子逐蜂引蝶的嬉笑 中度过,在它的斜掠麦田的低飞中慢慢告别。小孩子在田头捡麦穗的收获季节, 小燕子一家也积蓄了三四堆麦穗,秋天的柳叶变黄时,像其它的候鸟一样,小燕 子一家也准备南迁。   “弟弟太弱了,飞不到温暖的南方,我们就会被冻死的!”它的姐姐向母亲 抱怨道。父母看着弱小的小燕子,真得有点舍不得,“它呆在窝里肯定会冻死 的。”   老大叫嚷道:“如果带上弟弟,我们只能飞到长江的北边,那里的冬天还有 雪霜,我可受不了。”   老二说:“在南方,我们会像在夏天住在家里一样温暖舒服,每天可以吃到 新鲜的谷粒和嫩绿的青草叶。真想在那里度过舒服的冬天啊!”   小燕子最小的哥哥也不同意带小燕子去南方。   燕爸爸、燕妈妈望着一边倒的四个孩子,又看了看可怜的小儿子——头上的 伤痕还看得见。小燕子低着头,默默听着吵闹,眼里充满了期望——父母亲还没 有说话呢!“我能飞到温暖舒服的南方的,不要丢下我,不要扔下我。”   可最后,他们决定留下小燕子。“亲爱的弟弟,我们会带来可口美味的食物 让你品尝的,而且我会给你讲那边的故事。你安安静静住在家里等我们回来吧。”   “妈妈,我想跟你一起去。爸爸,……”小燕子哀求道。   “好孩子”,爸爸安慰道,“这里的食物够你吃一个冬天的”。   他们要走了,要飞到南方去享受舒适的冬天。小燕子站在洞口,看着父母和 弟弟姐姐们轻轻向他拍动翅膀,回头向远方飞去,直到在小燕子的眼里变成小黑 点看不见。   多可怜的小家伙,现在他能飞到对面的山上,可是再也没有蝴蝶陪他玩了, 干枯的树叶奄奄一息,小燕子飞过去落在枝头,刚想跟他们聊聊天说说话,树叶 便掉在地方,被风吹得远远的。绿色的田野渐渐变成泥土的大地,人们在地里浇 了水,天气愈来愈冷,地变成了一块块的冻田,小燕子飞过时,冰面折射他的矫 健身影,可小燕子再也不能从地里寻麦粒吃了。   鸟儿的叫声渐渐少了,最后只剩下麻雀、乌鸦和喜鹊。喜鹊看不起瘦弱的小 燕子,麻雀常来欺负取笑,乌鸦那难听的歌声使小燕子愈加感到悲伤。“妈妈什 么时候才能回来呀?”小燕子常常站在门口望着南方的天空。可笑天空老是阴着 脸,不肯放一只燕子过去探望他一下,小燕子知道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回来。他太 寂寞了。   冬季,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夜晚,小燕子缩在空巢里,浑身冻得直收缩。 早晨他起来后不停地扇动翅膀,飞来飞去暖暖身子,窝旁的麦粒越来越少了,而 冬天依旧是那么的寒冷。   “我要找个地方取暖。”一天早上他自言自语。   小燕子飞到一户人家,在梁上找着一个废弃的麻雀窝。小燕子住在这个窝里 一点儿也不舒服,麻雀的窝太粗糙了,可是每当主人家生火做饭时,小燕子在窝 里感到特别的温暖,有时飘来一股油烟,呛得小燕子躲到屋顶“喳喳”直打喷嚏, 毕竟这里比悬崖的那个家温暖多了。主人家的后院有些秋收时漏下的谷粒,小燕 子饿时,就飞到后面,在土里翻麦粒吃。有一次,小燕子正在用爪子拔土时,看 见两只老鼠,晃着肥硕的身体朝后走去。“今天一定要把袋子咬烂多拿一些回去, 不然孩子们可就吃不饱了。”   小燕子感到很为难,如果通知主人,老鼠的孩子会饿的,如果不告诉主人, 家中的粮食就会有损失。他正想时,两只老鼠又出来了,看见小燕子,白了他一 眼向身边走去。“我要告诉主人。”小燕子叫道。   “燕子,冬天里哪来的燕子?主人见了你,肯定会说你中了邪,哈哈……。” 两只老鼠晃着身体扬长而去。小燕子现在身体虚弱,不然真想飞过去在他们脑袋 上啄两下。   小燕子犹豫了一会儿,“我告诉主人,让他知道家里的袋子烂了。”于是他 飞回梁上,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男主人走了出来,“是什么死鸟,这么吵!”他抬头回四处望了望。“是一 只燕子,我还以为是麻雀呢。冬天怎么会有燕子?真是丧门星。”小燕子见主人 看到他,于是扑楞着翅膀慢慢向后飞去,但男主人没有跟过来,小燕子又折身飞 回,继续叫着。   “真烦人,儿子,”他向里面叫道,一个男孩走了出来。“去拿弹弓,我们 打燕子吃。”小燕子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继续叫着。忽然小男孩从身后摸出一只 弹弓,对着小燕子射来一粒石子。可怜的小燕子又冷又饿,身子没力气,看到石 子飞来已经躲不及了。   “啪”一声,石子打在小燕子的肚子上。小燕子感到浑身像火浇一样,不由 得向下堕去,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试飞时栽下悬崖的情景,现在可不是妈妈教他飞 行,小燕子忍着刀割的疼痛,努力扇动翅膀,慢慢飞了起来。他飞出院子,向悬 崖飞去。   几片羽毛在门前飘舞着,男孩抓住了一两根。“冬天怎么会有燕子?”他向 父亲问道。   “它那么弱小,肯定是被父母遗弃了。”   从院子到悬崖的路好长啊,小燕子拼命飞着,终于到了燕窝。精致的燕窝蒙 着一层灰尘,旁边还剩有一小堆麦粒。小燕子躺在燕巢里,不让肚皮蹭到干草。 血流慢慢止住了,小燕子探头啄了几粒麦子,可嘴里渴得厉害,他咽不下去。   小燕子静静躺着,身体烧得厉害,像火燎一样,头疼得快要爆裂似的。到了 下午,小燕子决定到河边去喝点水。   河面还没有被完全冰封住,小燕子站在冰上,听着冰下面河水咕咚咕咚的声 音,仿佛感到是自己的心跳。他小心地朝前迈了几步,冰冷的浪花扑在小燕子的 身上,“好凉快啊!”他叫道。   忽然更大的一阵浪花扑过来,小燕子被冲倒在冰上。斜着身子的小燕子想翻 过身来,可是两只爪子在冰面抓不到东西,他们一面翅膀全湿了,肚子的羽毛也 湿了,那对漂亮的尾巴也湿了。小燕子绝望地叫着,可没有人来提水。身子的水 渐渐结成了冰,小燕子被定在冰面上了,他努力睁大眼睛望着河对面的悬崖,可 是没有一只燕子飞出来。他已经叫不出声来了。   又一股浪花扑上冰面,洒在了小燕子的头上。   他的身体渐渐凉了。   夜晚下了一场大雪,雪花盖满了小燕子的身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它再也 寻不着小燕子的尸体了。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