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 我是一个多情的女妖(外一题) 矫友田   我是一个多情的女妖。   我的正身是一只白玉蝴蝶,经过一千年的修炼,终于修炼成精。   这一千年的煎熬,凝结成了一片挥不去的阴云,郁积在我的心头,压得我好 痛。曾经,我也有一颗渴望爱情的心,但是早已被岁月风化成石,像铁一样硬, 像冰一样冷。剩下的,只有一身的孤傲和玉雕一样的面容。   我是一个不会笑的女妖,连冷笑的动作都已忘记。我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 修炼,难道结果就是为了使自己的心变成一个石疙瘩?   每天,在我身边围绕着许多小妖。尽管他们一个个都垂涎我的美貌,但是他 们对我不敢有一丝不敬。他们不停地围着我献殷勤,等待或幻想着我选择他们的 机会。   但是,我不会给他们一个微笑,甚至不愿对他们多说一句话。因为在心中, 我最鄙视的就是妖。   夕阳如血。   我独自在河边采花。远远的,我发现四个人朝这边走过来,骑在白龙马上的 是一个和尚。看到他第一眼,我的心竟然怦怦跳了起来,这是一种千年未曾有过 的感觉。   在我的眼里,除了那个和尚,其他三个都是妖精。我担心他们发现我的踪迹, 就化成一只蝴蝶,悄悄朝他们飞过去。越来越近了,和尚那英俊的面容和潇洒的 身影,像烈火一样,瞬间便将我心中的坚冰给融化了。   那只猴子眼睛非常尖,他一个箭步上去牵住白龙马,说:“师傅,前面好像 有妖精!”   骑在白龙马上的那个和尚,神情慌张地朝四周环顾了一下。我担心惊吓着他, 赶紧飞走了。飞回宫殿,我却发现自己的心已经留在了和尚身边。难道他就是我 一千年在等待的人吗?我的心思很乱。   我想他们一定不会走得太远,或许今夜就宿在河边。我吩咐身边一个小妖去 打探,他们果然宿在河边,我偷偷地笑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笑容在僵化 一千年之后,还会重现。   夜晚起风了。   那头憨猪和络腮胡和尚,在打着呼噜。那个年轻和尚盘膝倚在一块石头旁, 垂目而眠。原来他睡觉的姿态,也是那么动人。   我等待着机会。   那只猴子好像有泡尿憋不住了,溜到河边去撒尿。趁这个机会,我化为一阵 飓风,将和尚紧紧抱在怀里,摄回宫来。   我又化为人形,一个文静端庄的少女。那和尚醒来之后,惊诧地问:“施主, 贫僧这是在哪儿呢?”   我柔声告诉他:“师傅不用害怕,你这是在蝴蝶宫里,现在只有我俩人在一 起。”   听了,那和尚满脸通红,他赶紧闭上双目,双手合十,念起经来。   我被他的憨态给逗笑了,压抑一千年的笑声都释放出来。他睁开眼睛,吃惊 地看着我。于是,我跟他聊了几句,才知道他就是不畏艰险去西天取经的唐僧。   他很不开心,多次恳求我放他回去,以完成大唐圣主赐予的使命。我便给他 跳舞,希望用自己的美丽挽留住他的心。然而,他痴念不改。我就留着眼泪哀求 他:“让我俩像今天一样,永远守在一起多好呀!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已经等了 一千年——”   我能够感觉出,他是一个善良的男人,心里一定容不下女人的眼泪。他抬头 看了看我,面颊上泛起一抹红晕。   他慌乱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他一定是个通情的男人。   第二天,唐僧的三个徒弟找到了我的宫殿,并威逼我交出他们的师傅。我只 有出手迎战。那只猴子的功夫相当了得,我们一直打斗了百余个回合,我感到体 力渐渐不支。于是,我只好使出师傅传授给我的绝招“浑天大法”。   我将巨翼一展,唐僧的三个徒弟便被吹得无影无踪了。原本,我的功力还没 有达到这种境界,一定是爱情赐予了我更多的力量。   我没有料到,唐僧师徒身后有观音菩萨庇护着。   那可恨的猴子,竟然把观音菩萨搬了来。我知道,在观音菩萨面前,我即使 再修炼上一万年,也只能算雕虫小技。但是,我不甘心这样轻易把等待一千年的 爱人交出。   为了爱情,我情愿选择冒犯菩萨的罪过。然而,只斗了几个回合,我就被菩 萨收进了“化魂瓶”。菩萨念我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恶事,放我出来为她守护后 花园。   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心已经随唐僧去了。爱情的折磨,胜过修炼的煎熬一千 倍一万倍。我恳求菩萨,让我再见唐僧一面。   菩萨被我的诚心感动了,答应了我的请求。可是有一个残酷的条件来作为交 换,我在飞回人间之后,将失去所有的功力,化为一只普通的蝴蝶。   我忍痛答应了。   我飞到了唐僧身旁,但是我已变成一只普通的蝴蝶。我努力地跟随在他们身 后,陪在唐僧身边一直西行。终于有一天,我飞不动了。我用尽全身力气,落在 唐僧的马前。然而,唐僧并没有发现我,白龙马的蹄子从我羸弱的身子上踩了过 去。临终前,我只想对他说:“唐僧,你知道吗?有一个多情的女妖,为你放弃 了一切!”   缘   1   我是一棵苦楝树,在这个路口伫立了一千年。   这一千年岁月呵,经受过无数次暴风雷雨的袭击,我都默默地承受,并将所 有的痛苦埋进年轮。   我以一种快乐的姿态活着,和着风歌唱,年复一年地传递着苦杏仁儿的芳香。 因为,我始终坚信,梦里的他会循着花香而来。   那是在数百年前,一个高明的道士从我的面前经过,他叹息了一声道:“你 这痴情的树妖啊,再过三百年,便会有一个书生从你面前经过。只有他能见到你 流出的眼泪,那才是你结缘的人——”   道士说完,便拂尘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我相信道士的话,因为我相信缘分。   亮晶晶的眼泪,仍像昨天一样,从我身上的每一个树瘤涌出来,那是我眺望 他的眼泪啊……   2   三百年后的一个黄昏,一个赶考的书生从我身旁经过,我发现书生的耳垂上 有一颗红痣。他累了,便坐在我的身下歇息。他从包裹里取出一卷书,轻轻地吟 诵着。   我激动地哭了,终于有一滴眼泪落在他手中的书卷上,将书生打醒了。他抬 头看了看天,晚霞如火;继而,他发现了我的眼泪,便自言自语道:“树啊,你 有什么话要说呢?”   可是,我还要二百年的修行才能修成人形。我不敢开口对他说话,惟恐将他 惊吓。翌日清晨,书生准备继续赶路了。我只有像风一样护送他进京,见他高中 状元,与一个华丽俊美的女子携手进入洞房。   我想再过二百年回来找他,再与他结缘。   高中状元的书生,给我赐了字,还在树下立了碑。   从此,我的身旁不时的有人经过和驻足,他们关注的是那一块碑,再也没有 人发现我的眼泪。   我并没有感觉失望,因为我相信道士的话,第一个发现我眼泪的人,就是我 结缘的人。我的心,已经留在了书生身边。   3   二百年后,我终于修成了人形。   我化为一个靓丽的女子,进京找书生。可是,书生早已作古。   一个富贾看上了我,他说:“给我作妾吧,你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冷笑地问他:“这二百多年的缘分,多少银两赎得起?”   富贾吃惊地盯着我,像遇见了妖。   我失望地离开京城,复化为树。   那天,一伙骑马的匪,驮着一个公子从我面前经过。他们也有些劳累了,便 下了马,围坐在树阴下,喝酒吃肉。   一个匪说:“等赎金到手,咱就把他‘作了’!”   听了,被缚在马背上的公子,吓得浑身哆嗦。   我都听到了,便将那公子救下。眨眼之间,他就在匪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那些匪们很惊恐,以为遇上了鬼。   他们匆匆离开了。   公子给我磕头,说:“树啊,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4   我发现公子的耳垂上有一颗红痣,和二百年前书生的那颗红痣如此相似。   于是,我化为人形,一个靓丽的女子。   公子面色绯红,嗫嚅道:“你刚才如何救得我?”   我说:“我把你藏在心里。”   公子的脸更红了。   天黑了,公子迟迟不肯离去。   问他原因。   公子说:“两年前,他做过一个噩梦,梦见自己遭了大劫。梦中有一个书生 告诉我,那个救我的人,便是我一生结缘的人——”   我哭了,纷落了一地雪白的花瓣。   我答应,跟公子一起走……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