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   雾就是雾   文/柳桂萍   奶奶说,雾是水做的,水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那年爷爷拐跑了香花,奶奶 看什么都觉着下了雾,还总从眼里淌着水。   我刚懂事了,奶奶说,这丫儿长得太精灵,冲屋里正煮饭的娘喊着,我不帮 你们带孩子了,我要走了,双手一推,就把我推到了井台边,我的头上就是那时 候留的疤瘌。娘听见我哭了就跑出来,嘀咕奶奶怎么推孩子呢?奶奶不言语,娘 推推奶奶,奶奶哼了声说,我见你爷爷回来了,没有带回香花。   奶奶死了,我成天喊着找奶奶,找香花,娘打我我也喊,跟着魔似的。娘说 我跟着她,她闹心,爹也说,这丫太精灵,怎么不怕吓呢?娘和爹上地干活,怕 我跑了看不住,找根绳子将我绑在井口边。村里人说,这孩子别惯着,当个小狗、 小猫的喂养,她就想成精也没那本事。   娘挺着大肚子要生孩子,我应该是三岁半了,娘说她怀的是弟弟,爹成天趴 在娘的肚子上和他自己盼望的儿子唠嗑。娘没有儿子命,村里人都这样说的,生 妹妹那天娘哭的死去活来,我听见他们都说娘没有儿子命。   我觉得妹妹真好看,娘说妹妹不好看,说妹妹长的像奶奶。爹说,孙女长的 像奶奶有啥希奇的,我是我娘生的,孩子是我生的,像就对了。   娘成天唠叨个没完,嘴唇说干了也唠叨。妹妹没有奶水吃,爹气得骂娘吃金 丹也不会管用。娘得了怪病,总说能看见奶奶,总说爷爷把香花领回家了。妹妹 一岁了,娘死了。娘死的时候告诉爹,香花不是人,是狐狸精变的。爹说,知道 你恨娘,你挨娘骂,你没有过过好日子,我对不起你呀。   香花长得十里村美,她生就一身香气,和香草一个味道。爷爷说香花比香草 香,香草是用手拂弄叶子才冒出香味儿的。香花和爷爷在地里一起干活,爷爷闻 见香花的汗香,一擦身边一股香,爷爷被香味拂弄得痒痒的。爷爷丢了奶奶,把 香花领进山洞,香花的香气满山洞都是。奶奶寻来的时候,爷爷和香花光着身子 靠在石头上,奶奶要杀了香花,爷爷打了奶奶。   奶奶疯颠颠的了,奶奶见人就唠叨,香花和奶奶是一娘生下,怎么能和自己 抢男人呢?男人睡了姐俩造孽呀!爷爷拐着香花跑了。   那天,大山里下起了雾,一下就是好几天,奶奶拿着小棍捅着雾,看你还不 露出来!爹问奶奶你找啥,奶奶说找太阳,过了雾、过了山就是太阳,爷爷和香 花会被太阳照出来,光着腚让太阳晒死他们。   奶奶彻底疯了,爹也是三岁半。   爹和娘十五岁定了亲。奶奶不同意,说娘长的和香花一样,纤腰细胯,是个 捆不住的命,迟早会跟男人跑。娘开始就不喜欢奶奶。奶奶总是看着她和爹,娘 和爹在一起睡觉,醒来发现奶奶站在炕边,娘吓哭了,要回家,爹不让,把睡觉 的屋门弄了棍子顶上了,奶奶扒开窗口看,爹把窗户糊死了。   爹和娘说,奶奶是疯子,不怕!   奶奶不想爷爷时不疯。她对爹很好,爹长大了,跟爷爷一个模样,奶奶开始 犯病了。   娘恨奶奶,娘说奶奶咋不死了。弄了瓶敌敌畏放在奶奶窗台上,奶奶没喝, 奶奶把敌敌畏要给我喝,娘疯了般跑过来,打下瓶子。敌敌畏洒了一地,敌敌畏 在地上直冒沫。   娘做梦都想奶奶意外地死了。奶奶知道啥叫敌敌畏,给小老鼠一吃,它就蹬 腿。奶奶气娘,成天把装敌敌畏的空瓶子挂在腰上,睡觉也搂着。奶奶死了,娘 说是自己把奶奶恨死的。娘死了,爹说是我的妖气把娘恨死的,我说是妹妹气死 的。爹总说我身上带着妖气,我说是妹妹有妖气。我开始恨妹妹,妹妹咋不是带 小鸡鸡的妹妹呢。   我没有被爹绑在井台边了,爹让我看着妹妹。妹妹八个月就会走路,我把她 拴在我的腰上,我走哪她跟哪,我生怕看不住妹妹,爹要骂我妖了。   村里人给爹介绍一个女人,女人不细腰,爹说只要对俩丫儿好。   粗腰女人成了我的后娘。爹说孩子小,让我和妹妹喊娘吧。粗腰女人解开了 我绑妹妹的绳子,抱着我和妹妹哭了。爹说粗腰女人不会捆不住了。   长这样大,头一次一家人坐在炕上吃饭。爹捏着小酒盅,喝醉了。晚上出来 撒尿,我听见爹屋里粗腰女人的笑声。   粗腰女人给我和妹妹做了衣裳,走在村子里,都说粗腰女人慈祥。   女人的腰更粗了,接生婆和爹说,不接生个儿子,我把脑袋揪下来给你随便 踩。女人生了个儿子,爹乐了,生怕女人遭丁点的罪,我又把妹妹绑在我的腰上 了。   妹妹不说话,我说什么她都不说话,妹妹三岁了还不会说话。爹说这孩子不 会是个哑巴?村里人说,妹妹是来赎罪的,奶奶说的太多了,娘说的太多了。   粗腰女人住在炕上,撒尿得用人接。弟弟快两岁了,女人没有出过门。爹说, 见见太阳,女人说怕晃。   我不恨妹妹了,我开始恨粗腰女人和弟弟了。爹瘦了,爹出了门就唉声叹气 的。粗腰女人的声音和腰一样粗,过了门,在外听得清楚。   爹带我和妹妹去给奶奶和娘上坟,爹哭得很厉害。   粗腰女人出门了。我故意把家里的小凳子腿弄断,粗腰女人撩衣襟给孩子喂 奶,孩子和她都摔倒了。弟弟很笨,两岁了还不会走。女人和爹不在家,我就把 弟弟扔在地上,他趴在地上喊娘。   弟弟就知道吃,给他狗屎也吃。   爹说庄稼收成不好要挨饿了,我和妹妹挖野菜回家,看见女人偷偷给弟弟吃 干粮。弟弟很胖,腰也粗,我恨的真想拿耗子药药死他。   一连三年的庄稼都不好,粗腰女人的腰变细了,说自从找了爹就开始遭罪, 还左右的晃动细腰,恨俩丫头比猪能吃,自己生的孩子苦命的养着。   粗腰女人被路过的生意人哄了块干粮,和生意人睡了觉。弟弟吃了干粮噎得 难受,拿起农药就喝。弟弟死了。粗腰女人拎着裤子从生意人那里回来,说是我 给弟弟喝的药,说我和娘一样狠心。爹相信了,打了我。   大山又开始下雾,爹拿着小棍捅着雾,我问爹你找什么呢?爹说把雨捅出来, 让天哭个够。   爹疯了。   粗腰女人跟生意人跑了,粗腰女人三两步就被雾吞了。   我忘了把妹妹绑在腰上,妹妹也被雾吞了。   “爹,别捅了,雾就是雾。”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