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   远望西藏的云   木祥   我在一个想象的角落里望着西藏。抬起头来,在一个狭小的天地里,猜测天 空中的哪一片云彩是从西藏飘过来的。   幂幂中也构思着关于西藏的文字。从开始学习写作,我就琢磨着写在西藏当 兵的事情。我想,在西藏生活了四五年,总得写出点怎么来。可惜一直写不好, 写了好些字都撕掉了。到现在为止,只在地方刊物上发了一篇关于拉萨的散文。 其实,我在拉萨的时间不多,时间短,但心情好,好些事反而记下来了。   我在西藏边防哨卡站岗放哨的时间长,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岗巴县境内一 个叫“塔克逊”的地方。“塔克逊”是一个藏语名称,它在藏语里有一个具体的 意思,我曾打听过,知道过,可惜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藏语里的“塔克逊” 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了,不过,现在我想从另外的角度具体地说明一下“塔克逊” 也并不难。闭上眼睛回忆一下,一切都清晰了。   “塔克逊”仿佛就是西藏的一片云。这片云彩越来越清晰。   喜马拉雅山下的“塔克逊”   在西藏,海拔能让我们悬浮在一个虚幻的数字里。“塔克逊”的海拔是5300 米。5300,这个数字在我的心里设置迷宫,最后呈现的依然是具体的物象。然而 现在要我解释5300米的海拔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我还是没有办法用准确的语言来 说明它,具体的描述只会象这个数字一样枯燥。我想,只有自己的生命在这个高 度上生存过以后,才能意会到这个海拔的高低、轻重和色彩。真的,我的理解是, 海拔的高度,落实到最后,还是一种色彩。生命是有颜色的,没有颜色,万物就 死了。   高高的海拔之上,“塔克逊”没有想象中的高山,只有起伏的丘陵。地上一 概是淡淡的黄色,没遮没拦。放眼看到尽头,是蓝天和雪山。坝子太宽了,有的 丘陵和河谷要走到面前才看得到轮廓,看到那里有游牧的牧民临时的羊圈,上面 有堆集千年的牛羊的粪便为历史作证。   我们的营房,建在丘陵一样的山头下面,所有的房屋都座落在一个小山坳里。 一个连队的房子,都是新建的一层高的平房,顺着山坡一层一层呈梯级的格式。 洁白的石灰墙,铁皮盖的层顶,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太阳的反光和石灰的洁白。我 曾走进沙漠里去看过我们的营房,“塔克逊”除了营房上反射出来的阳光和山岭 以外,什么也看不到。四周没有树木,没有屏障,距离制造的空间阻挡着视线。 一眼望出去,一座叫“干城璋嘉峰”的雪山挡住了视线。雪山长年不化,它属于 喜马拉雅山山脉。我们经常要出去巡逻,巡逻的地点就在这座雪山脚下。   巡逻很艰苦,这没有什么可怕。在辽阔的塔克逊,让我感到苍茫和迷惑的是, 这么宽的地域,却没有任何人家。在这里,你看到的除了当兵人,还是当兵人。 如果要看外来人,只有沿着沙漠里升起的炊烟走去,去看游牧的藏民搭起的黑色 小帐篷,帐篷旁边兀立的牧民和疯狂吠叫的藏犬。在沟溪边,也还有牦牛,都是 黑色的,偶尔也有白色的。但我从来没有看到这些牦牛低下头来吃草,它们总是 抬着头看着远方。   不少的日子,我穿着黄色的军装经常从“塔克逊”出入。棉衣棉裤毛皮鞋把 我包裹起来,这里的当兵人,一年四季都是那样的臃肿。就是这样的装点自己, 我站岗,我施工,我捡牛粪......我始终只能站在哨所的一个角落,看高原上的 动与静,阴与晴。偶尔才看到有汽车走过。哨所前有一条公路,一条路一个月也 就只有三五辆车走过,车过以后是长久的宁静。每当汽车轰鸣着马达在沙子路上 行走的时候,我背着一支半自动步枪,看着汽车走过的灰烟一直消失在雪山的心 头,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其他的外来事物都没有,有时候就只看看营房外乱石岗上时起时落的乌鸦。 很少听到那些鸟鸦的叫声,它们漆黑的羽毛与沙漠形成强烈的反差。其他的颜色, 就算是有了翅膀,飞翔在沙漠里,稍不留神就会被无边的颜色淹没掉,什么也看 不见。   然而,我现在脑海里黑色的乌鸦群,还是“塔克逊”的记记。它们默默地起 落,偶尔的叫声,只是属于意境。   哨所的前面,有一条小河,那种水的清澈,我在其他地方从来没有看到过。 哨所里吃水都到河里挑,冬天天气寒冷,小河也不太结冰。到了每年的七八月份, 河边的草变成了绿色,象是别致柔情的彩带。这种难于看到的颜色,使我对小河 的印象更深了。小河时宽时窄,河宽的地带,水浅浅的,摇摆着生命力极强的水 草。河浅的地方,水满起来,河里没有水草和青苔,干净的石头都只有小碗大, 鸡蛋大,在水里整齐地排列......回忆是这样的清晰,然而,我却回忆不出小河 的流水声,这河水仿佛就是应该没有声音。也没有看到生命在河里游动,我想, 5300米高度的河流里的生命,只会在暗处。   河边有个篮球场,篮球架做得十分简单,只是用两根木料支起了一块篮球板, 一个篮圈。场地不平,是坑凹的沙子地,被风吹得很干净。很少有人去打篮球, 只是早上出操或操练的时候,我们才在那里走步伐,口里吼着一二三四。球场边 上,有一部手扶拖拉机,是我永远也忘记不了的风景。那是一部报废了的车子, 有机体,有驾驶坐,有把握方向的手柄。一切都有,但自我到了“塔克逊”,它 就没有活动过,象是一个点缀,一个象征。点缀什么,象征什么,我说不清。后 来我了解到,这部拖拉机到了塔克逊就发动不起来,不适应5300米的海拔,从来 就没有起过作用。记忆中,手扶拖拉机的轮子还是新的,但已经就瘪了,瘫痪在 沙子里。   我站岗的时候,就在那部手扶拖拉机旁边走来走去。   因此想起“塔克逊”,我会莫名其妙地想起这部手扶拖拉机。我的耳朵旁边 会呼呼响起刺骨的寒风。乌鸦熟悉的叫声也隐隐出现。   一座雪山是我心中永不消失的壁画。   一辈子能记住几个人   一辈子能记住几个人,这是最近出现在我脑海里的一句话。我回忆西藏,想 起过去了的日子,不能不想起曾经在一起的生活过的人。年龄都过四十了,茫茫 人海我已经经历过,但仔细想下来,在这些人当中,印象很深的却没有几个。人 生要遇到那么多的人,记住的却没有几个,因此难免要发出感叹来。这样想着, 就想起了“一辈子能记住几个人”这句话,并把它用来做一篇文章的题目。只是 觉得这个题目比较宽了,虽然有一些诗意和感悟涌上心头,但也容易下笔千言, 离题万里。   还是从“塔克逊”开始吧。   在“塔克逊”这个边防连队里,那年去的云南兵有十来个。据我了解,在我 们到这个连队以前,这里从来都没有云南人。这里的兵,一般都是四川、安徽、 陕西、西藏一带的。我们是第一批到达“塔克逊”的云南人,而且都是丽江地区 的。如果让我现在重新站在“塔克逊”的土地上,我会骄傲地说起,我是第一批 站塔克逊的云南人之一。这种“骄傲”是不是有点盲目呢,我不知道,反正是自 己现在的心情。   而想不起来当年初到“塔克逊”的心情和模样,我只知道那时已经忘记了看 远处的雪山,只是注意看了“塔克逊”小河边的那个连队,那些比我们先到的老 兵。   初到“塔克逊”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地方是多么的的单调。天是蓝的,地是 黄的,雪山是白的。在我的眼里,三种颜色一陈不变。还有当兵人,衣服,皮肤, 单一得让人心里顿时产生寂寞的情绪。看到的老兵们,皮肤与内地人大不一样, 都是一个颜色:棕色。脸上也都可以看到被风沙侵蚀和冷风刮过的痕迹。在这里, 我从他们的外表上已经看不出个性来。我没有想到多少时间,我会变得和他们一 样,让人看到更加难于分辨的一致。   看得出来,“塔克逊”的老兵对云南也不了解,所以,我们到连队的时候, 观看的人十分多。后来有些老兵对我说,云南兵的样子,才到西藏就象老西藏了, 脸色是黝黑的,还带一点野性。我用云南话和他们交谈,他们都不太听得懂,问 我们说的是不是少数民族语言。其实,我说的是汉语。所以,我们和他们说话要 换一种方式,换成四川话来说。说话的时候,先要想说话的内容,再把想好的话 翻译成另外的语音,我觉得说出来的话也就变了味了,同样的内容,没有用家乡 话讲起来有韵味。所以,到了连队以后,我们这些云南兵开始的时候不喜欢和老 兵打交道,在没有集体活动的时候,几个老乡就喜欢跑在一起吹牛。但这种牛却 不能在班里吹,班里的内务是要经常保持整洁的,如果那么多人在一个班里,当 然会影响到整洁。所以,我们聊天的地方一是在小山包上,一是在小河边,有时 候出去捡牛粪,几个老乡就约好了一起去。   所以,我在“塔克逊” 的时候,非常喜欢老乡在一起的日子,有老乡在就 能听到乡音,感觉到有家乡存在。老乡们在一起,就象回到了家乡一样。老乡们 在一起,一般不说连队的事,大家讲都是家乡的故事,回忆家乡的季节。所以, 我也听到有人说我们云南兵是家乡包,家乡观念太重,干不了大事。刚开始的时 候,我听了不服气,也感到畏惧,但我们也改不了那个脾气。后来的事实也出如 此,我们云南兵入党入团都在后面,“塔克逊”的云南兵,没有一个提了干。也 可能没有多少人能记得起我们,但我们连队里的云南兵,现在都还互相记得,都 知道我们在一个叫“塔克逊”的地方住过,知道那里的海拔是5300米,知道那里 干菜的味道。   更知道那里有一个特殊的云南兵。这个云南兵却是很少和我们在一起,我还 知道他肯定说不出我们任何一个战友的名字,但我们永远记得他的名字,叫子正 祥,是一个傈僳族军人。子正祥是连队的饲养员,在连队里喂猪,喂一匹军马和 军犬。军马和军犬都是退了役的,没有用了的老马和老犬。它们都年纪大了,已 经没有用处,但也没有了去处,就留在连队里。子正祥饲养的马和犬都步履蹒跚, 只有那群猪活奔乱跳。猪厩在小河边,冬天,小河里的冰漫延到厩里去。夏天, 猪和老马、老军犬都走到小河边。它们知不知道喜马拉雅山的影子在水里飘?那 时候,我看到的子正祥经常挑着一对铁桶,身上穿着棉衣棉裤毛皮鞋,显得有些 笨拙,但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他走过的路上,洒着一些水,这些水马上就变 成了冰,他的衣襟上,也可以看到一串串的冰溜子。我站岗的时候,从远远的一 个角度看他,他嘴角上冒出的白雾让我感觉到一个冬天的漫长。   子正祥没有文化,在云南的时候,连县城都没有到过。当兵入伍以后,他走 得这么远,好象是到了天外。刚到新兵连队,子正祥就尝到了没有文化的苦头。 新兵的时候,我们在四川隆昌军事训练。当时,子正祥看到新兵个个都在早上刷 牙,领到津贴以后,就到街上去买牙膏和牙刷。到了街上,走到了百货商店,他 不懂汉话,就指着样子象牙膏的鞋油说要买,付了钱就回连队了。到了第二天早 上一刷牙,一嘴都是黑颜色。当其他的新兵看到他后,想了半天才知道是什么回 事,知道是子正祥把鞋油和牙膏搞错了。带兵的连长知道以后,才买一条牙膏把 他的鞋油换了,但故事却在整个新兵连队里传开了。这件事在整个新兵连里流传 了很长时间,并作为一个云南人的故事,带到了西藏的大部分地区。新兵要分配 到西藏各地去,子正祥的名字也就传遍了西藏的许多地方。   我不知道子正祥对牙膏和鞋油的事介不介意,因为他很少说话。任何事到了 他的面前,得到的都是微笑。在我的印象里,除了我问他怎么,子正祥从来没有 主动和我说过话。所以,现在,我闲来无事总是想着这样的一个问题:子正祥在 西藏的那些年里到底说过多少话?   我离开西藏的时候,子正祥还有部队里服役,只是依然不太会说汉话。他很 少参加连队的集体活动,部队在搞队列训练和战术训练的时候,他要忙着喂猪, 好象只是打靶的时候让他去放几发子弹。连队干部也好象没有想到过要换他到正 规班去的念头,部队里要把他留下来,也可能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换他喂猪。   我不知道,我走了以后,子正祥就会了走正步没有。我在连队的时候子正祥 是不会走正步的。他走正步的动着与众不同,总是出左脚的时候同时出左手,出 右脚他出右手,看上去十分别扭。连队里曾专门让人教他,好长时间都没有教会, 得到的只是他的微笑。我想,这些可能是导致他不喜欢说话,学不会汉话的原 因... ...   现在想来,子正祥的事,和时间一起过去二十多年了。这些事和 “塔克逊” 这个名称一样,只属于梦中的事物了。而子正祥并没有在梦的外面,他依然象 “塔克逊”小河里的倒影,在我的心里非常干净而且清晰。只不过,前些年,丽 江地区当年入伍进西藏的战友搞了一个“西藏老战友协会”,我看了一下,竟没 有子正祥的名字。“西藏老战友协会”是个民间组织,有没有子正祥的名字在上 面都不会有人去追究责任。而我却偏偏越来越想子正祥这个战友,我了解到,他 就在我们县的松坪乡树木葱郁,海拔是三千米左右,一个生长山茶、杜鹃和白猴 的地方。他的简历是这样的:在“塔克逊”当兵七年,没有探过一次家。回到家 乡,也没有安排正式工作,是村里的一个护林员。   牛粪与草的香气   一种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气在“塔克逊”的上空弥漫,抬起头来,看不到 这种香气来自何方,但香气却随着高原的蓝天、阳光和河流进入记忆。因此,二 十多年过去了,这种香气还留在心的深处,闭上眼睛定一定神,香气就会飘散出 来,味道还是那样迷人。   是谁赐给我的香气,能让我清晰地遥想当年。   虽然当时也不容易看到产生这种香气的烟雾在哪里升起来,在“塔克逊”, 我抬无数次头,只能看到天空的宽阔,雪山的纯洁,沙漠的苍桑。在这种香气中, 我不能找到更好的形容和比喻。同时,塔克逊的香气不为形容和比喻存在,从来 不会间断。这香气来自“塔克逊”部队的营房,来自那些牧民黑色的帐篷。一种 作为燃料的香草,在西藏的日常生活中不断地燃烧起来,象是一种祈祷,一种献 给神灵的紫烟。这时候的香气高高在上,现实中的人也由此变得高深莫测。   其实,这种香气是最为现实的,只要有高原人存在,这种香气就不会消失。 并且,一种产生香气的野草或者说是荆棘,在西藏的土地上为人们生存,这是不 可变更的事实。每当炊烟四起,香草燃烧,荆棘化为灰烬,香气也就发自内心, 进入内心。   我在“塔克逊”的岁月里,没有把这种香气说出来。我带着这种香气离开西 藏的时候,也没有把这种香气说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才知道自从踏上西藏 的土地,我就被这种香气感染。走进西藏的第一个兵站,我就闻到了这种香气, 我同时注意到了一种野草。后来的进藏路上,我看到它们生长在青藏高原的沙漠 里,好象不需要水,不需要肥料,只要空气和阳光它们就能很好的生长。这种草 没有颜色,从出生到收割,都是黄色的,不需要光合作用。我不知道它们需要生 长多少年才能供人们做燃料,这种香草我没有办法去考察,我只知道人们把它从 沙漠里拔来,背到了家里,马上就可以烧了。不需要晒干的那个过程,它们的身 上没有水分。但香气依然存在,只要点燃它,香气就显示了一种高原的味道,一 种生命到了它燃烧的时候产生的味道让人刻骨铭心。   在我们的“塔克逊”,当然可以看到这种香草,它们生长在离我们的营房不 远的沙漠里,我们要走近它们才能看得清楚它们的模样。而且,我们连队每年的 燃料,基本上都是我们自己去采集。往往是在七八月份的时候,准备柴火的时间 就到了,在这个季节里,把一年的柴火都准备够。没有军事训练,不出早操,不 开会学习,一切都为柴火而制定相应的规矩。准备柴火的这几天,食堂不烧饭, 当兵人自己做自己吃,叫做“分火”。这几天,可以一个班做饭,也可以几个人 相约做饭。大米、油料,菜,都按人头分到了各排各班。而采集回来的柴火,一 部分是交给连队,一部分是班里用来冬天烤火用。班里的柴火,自己放在一堆, 用蓬布盖了起来,冬天烤火和烧开水的时候用。   香气,“塔克逊”的上空每时每刻存在着的香气就是这样产生的。香草的来 源,我已经说到过。只不过,我们在采集柴火的时候,采香草的时候不多,只要 找一些引火用的香草就行了。我们的燃料,主要的是要去捡牛粪,牛粪才是我们 的主要燃料,它比香草燃得久,火力旺。到过西藏的人都注意到,牛粪才是西藏 生活燃料的精华,它和内地的炭、木柴是可以画等号的。在西藏,牛粪的作用里 已经不只是内地“肥料”的含意。   我们捡牛粪要从“塔克逊”走出去,走到更加辽阔的沙漠里。塔克逊没有牧 民来,到底是这里没有草还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当然,后来我还是发现,游 牧的牛羊喜欢到没有人烟的地方生活,好象他们的牛羊要在看不到人烟的地方才 更有利于生存。在捡牛粪的日子里,我们也喜欢走得远些,好象是去沙漠里旅行, 去看沙漠深处的野马和野兔。一路上,我们都是顺沙漠里的小河走,这样可以不 迷路,还随时可以找到水喝。我们也知道,水是生命的源泉,有水就有草,有草 就会有牛羊吃草和拉屎,这就是我们捡牛粪找到的一条规律。走出“塔克逊”的 时候,干粮带好了,麻袋准备好了,绳子准备好了。衣服可以穿得旧一些,可以 不戴帽徽领章。在沙漠里,可以不讲究军容风纪。我们几个人只带一支枪,只用 来打猎。   一路上看到的最好风景,是牧民在沙漠里搭的帐篷。帐篷很小,是黑色的毛 毡做的,在阳光下十分显眼。帐篷有个小门,门口总是站着一个藏民。藏民的头 上绾着辫子,脸上擦着酥油,他远远地看着我们。帐篷和牧民在沙漠里的意境, 让我享受到了西藏... ...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对了,看到有人走近帐 篷,狗从远处跑了过来。它的身后,脚下淡淡的沙灰起来。它发出一阵阵叫声。 看上去,那狗的叫喊十分迈力,但声音却刚出口便被沙漠吞没了,有些苍白... ...   关于捡牛粪,还有下面的记事。   1,捡牛粪常常会遇到大风天气。背着牛粪,迎着风走,风打在鼻上,会让 人难于呼吸。但也只能慢慢地行走,困难程度可以想象。这天,一个叫唐之礼的 老乡突然发现一个秘密。他惊叫着告诉我们:用背对着风,倒着身子行走,可以 减轻呼吸的困难。所以,我们遇到大风就倒着身子走路。   2,一些日子,我和几个老乡闹不和气,捡牛粪常和班长一起去。班长是山 西人,瘦高个,不爱说话,捡牛粪也不喜欢约伴,我和他一起默默地走在沙漠里。 那一久,捡牛粪的当兵人多,沙漠里的牛粪不多了。在小河边的草地上,我不停 地行走,从早到中午都没有捡满一袋。等和班长碰面时,看到他的麻袋却已经是 满满的了。我心里一片茫然。班长说,捡牛粪也考验一个人的耐心和心境。   3,一次,班里的老兵认识一个驾驶员,他找车把我们拉到了沙漠里去捡牛 粪,可以少走路。到了沙漠里,驾驶员把车停好,到丘陵上去打猎。这时候,我 便座进驾驶室,开了他的车。车在沙漠里飞奔,被驾驶员看见了,他非常生气。 走到了车前,他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但回到连队后,便把我告到了指导员 那里。车和驾驶员都是西藏日喀则军分区的,指导员有些维护我,没有怎么批评 我。只在后来我站岗“走火”,他才提到了这件事。就因为如此,我一直想当驾 驶员,结果如愿。一个念头,让我和汽车打了一辈子交道。至于那个驾驶员,我 已经把他的模样忘记了。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