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散文   追 祭 父 亲   山东 梁家卿   潺潺的鬲津河水哗哗地流淌着,河岸上那一望无际的庄稼在微风中瑟瑟作响, 这一切似乎在为逝去的老人伴奏着哀乐。距县城20华里的省道008公路西侧,坊 子乡西坊子村东,鬲津河畔那三面环水的河滩上有一块墓地——我的父亲就长眠 在这里。   八年前的阴历5月25日下午,是我举家悲痛的时刻,我那善良纯朴、憨厚实 在、耿直倔犟、不善言谈,历经78个世事沧桑的父亲,因癌细胞病变,从此离开 了我们。1998年阴历5月25日,是我们兄弟姐妹6人终生难以忘怀的悲痛祭日。   八年后的清明时节,我举家三口又来到父亲的墓地。跪在父亲的坟前,刚刚 水浇过的土湿润而清新。父亲,父亲,我们轻轻地呼唤着您,隔着那厚厚的黄土, 你听得见吗?我的父亲啊。   你离开我们八年了,这八年的日子为什么那样长啊?八年来,每逢上坟的日 子,我们带供品还有你爱抽的香烟,都曾来这里痛哭一场。今天,我们的泪水又 无声地落下,点点浸入了黄土……   父亲,你可知道,我们的怀念将是没有终结的,我们的怀念将同日月共存。   我怎能忘记,在父亲弥留的最后一天。早晨,我因接到县局通知,去开会。 上午8时,我离您而去了县城。说是开会实质是局领导谈话宣布我代理小职务。 散会后,我匆匆赶到父亲的病榻前已是中午12点半了,我想陪你坐一会,以弥补 我对您失去的照顾,在您老面前再尽一份孝道。可是,你却伸出你那干瘦如柴的 手,嘴唇微微颤动,但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还是侄女晶晶聪明:“伯,爷爷让 你去吃饭。”面带愧疚的我,这才依依不舍、狼吞虎咽般地吃了几口,然后又回 到您的病床前。您却又几次挥挥手,示意我去休息,见我不走,您又十分着急。 我眼里噙满了泪水走了出去,心里更加难过。父亲,在你弥留之际,还挂念着儿 子,仍然奉献着父爱,这使我怎能入睡?我知道,你老在世的时间已不多了,我 让妻子给大哥去打电话叫哥哥快回来,叫儿子梁超去找油漆工来油棺木。然后, 我和80岁的母亲商量着如何操办您的后事,我还不时的过来看看您。侄女梁晶守 在你的身边。约15时许,您的病似乎有了好转,多少天来难以进食的你却大口大 口一杯杯喝水。我感到不妙,因为我曾听老人们讲过,人在临终之前有一段回光 反照,既使是重病人也像正常人一样?约16时45分,侄女梁晶突然大喊:“伯, 你看爷爷怎么了?!”我猛一回头,发现父亲的两眼珠上翻,慌乱中的我似乎明 白了发生的一切。瞬间,我放声大哭:“父亲,父亲!”   父亲,在您将要告别这个世界时,在您身边有母亲、侄女和我三人,妻子打 电话仍未归,儿子超去找油漆工也未来,哥哥姐姐孝敬您后刚走几天,他们岂能 想到你这么快就……。手足无措的我跑出去喊人,七、八个乡亲都来了,大哥、 二姐也赶回来了。58岁的大哥握着您的手:“父亲!父亲!”。然而,您却没有 了回声。二姐哭喊着你,然而你还是安祥地闭上了眼睛。您已经是不能听见了。 着急的母亲,更是万分悲痛。父亲,你可知道,和你患难于共半个多世纪80多岁 的母亲曾患有严重的肺心病,我唯恐母亲有个三长两短,祈求母亲:“娘啊,你 千万要挺住,照顾好自己……”,众乡亲已为父亲穿好了寿衣,抬到了棂床上。 一块黄色的布盖住了父亲那被病魔折磨得十分瘦弱的躯体。那时,我摸着您的手, 似乎还是热的,您分明没有死啊,我的父亲!   守着您的棂,我和三哥、祥哥、喜弟一夜未眠。子夜,满天繁星突然隐去, 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风把棂堂的雨布吹得哗哗地响,蜡烛忽明忽灭地,我们 整理好棚布,边守着您,边一起回忆您活着的情景。我依偎在你的身边,仔细地 端详着你,从明天起,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呀!我的父亲。   父亲,那夜,你是哪样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你的皮肤还是那样富有弹力, 脸上依然带着生命的红润。你的眼睛微合着,仿佛随时准备张开一样。你是那样 安详地走向了你生命的终结。   父亲,你对生与死从来是泰然的,在你的眼中,人的生死就像草木更替一样 平凡。就在1996年的秋天,当你发现咽食有点困难时,姐姐说要带你去查病,你 微笑着说:“要是癌症,查也没用,既使死了我也不是少亡啦。”你坚持不去查 病,姐姐和我强行将你带到了县城医院,检查结果令人毛骨悚然——食道癌中后 期。我和姐姐不敢相信。我们聚在一起,商量着您的治疗方案,那时,我们都瞒 着你,始终没对你说出病情,那是怕你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然而,你似 乎有不祥预感,你说什么也不去济南再复查病了。在县城住了些日子,你坚持要 回老家。我陪你回到老家,回到你那老屋里,望着你蹒跚的身影,心里酸楚涌动, 我躲到了院子里哽咽着哭出声来。我擦眼抹泪的样子,不知怎么被你发现,您找 来我妻子淑芬说:“劝劝家卿,不要想不开,有什么困难慢慢解决……”。父亲, 我亲爱的父亲啊,你患了癌症,知道你自己心里也比刀割一样难受,可是你却强 打精神,面对死神还要安慰你的儿子。父亲,你何曾知道那是我为将要失去亲爱 的父亲而悲痛和感怀呢?   你不怕死,进入古稀之年,你边安度晚年,边憧憬着人生的终结。你亲自看 着让儿子为你打寿木。你病了,死活不去检查治疗,不吃药。你说:“要是癌症, 检查也没用,治疗也是白花钱”。我们苦苦哀求,以情相劝,你才配合查病治疗。 你还曾经对我们说:“生死天命注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还说过: “已经死了好几回了,阎王爷不要我”。   是啊,父亲,你的确死过几回啦。你于19世纪初的一九二二年二月三日出生 于一个农民家庭里。在贫穷落后的旧中国,那时,你和你的同龄人一样饱受乱世、 饥饿、贫穷、病魔带来的各种痛苦,一场“伤寒”大病,你没有死;三、四十年 代,日本帝国主义铁蹄践踏国土,你和乡亲们一起备受凌辱,你没有死;六十年 代初期,在贫穷得吃树皮、野菜仍填不饱肚子的年月,你挺过来了;七十年代, 你曾尝试外出打工,用小车推炭,一趟往返运输60多公里,才挣几元钱,即使这 样你仍然不懈追求,不管刮风下雨你推着小车步行运输煤炭,终因饱受生活艰辛, 饥肠辘辘,你患了严重胃病,疼得你翻来滚去,直到济南做手术,既使胃切除了 三分之一,你也挺过来了。   说起你的胃病治疗,这在70年代靠工分吃饭的年月,大哥和二姐为您治病确 实付出了许多。那年,也就是1972年阴历12月21日,别人家准备年货时,你却因 胃穿孔而住进县医院,二姐东奔西跑为你凑钱。腊月29你回家过一个团圆年后, 又随大哥去了济南,手术、治疗一住就是4个月。你的胃部分切除后,你酒不喝 了,凉东西不能吃了,5公分长的刀口,只要一咳嗽或是阴天,刀口部位就隐隐 作痛。可是,你从来不抱怨。你眷恋生命,热爱生活,无论在什么逆境下,也无 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你总是默默地忍受,默默地行进。   你不信佛,但是你比一个佛教徒、一个苦行僧更能忍受生活对于你的折磨。 生命力在你的身上时常显示出奇迹来:胃部分切除后,你饮食起居更加注意了, 居然像正常人一样了。20多年的时间里,除了脉管炎的腿病,你再没有患什么病。 每天除了到田间劳动,回家后还要担水,喂牲口。庄稼活,你一直干到了70多岁。 我们都曾劝过你:“不要干了。”你却说:“干点活,吃饭多。不干活,心里闷 得不得了。”   父亲,您一生没有享福,然而在我们刚刚站稳脚跟,您才刚刚享了几年清福 时,却又得了癌症。癌症病的痛楚非一般人所能忍受。然而,你即使痛得再厉害, 也从不喊出声来,总是默默忍受着。我为您买的那盒止痛针,你从来不让用,直 到你离去仍未用一针止痛药。   在你病重后期,你还常帮着母亲干些家务活,我们不在家,你和母亲相依为 命,相敬如宾,互相照顾,担水、买菜,喂家畜等一揽子活还都是你承包,有时 洗洗刷刷的活儿你自己也干。你总是那么勤劳,不失一个农民的本分。你常说: 一个人活一天就得干一天,不做点事心里不踏实。即使你饮食一点不能尽的时候, 你还在扫院子……   记得那一个星期天,我回家看你。中午吃饭时,我们围着桌子,看到您难受 的样子,我含着泪水,内心十分酸楚。母亲为你做的鸡蛋软糕,你吃一口,倒一 口,不时发出“呕,呕”的声音。我含泪说:“父亲,吃点药吧?”,你艰难地 点点头。我把药轧成面后和上水,一勺勺往下喂,然而,你却喝了两勺,却又全 部吐了出来。绝望的我,放下勺子,冲出屋去,躲在了不被人发现的空院里痛苦 失声。   父亲啊!父亲!我知道,在医学发达的当代,癌症仍是一个不解之迷,难愈 之症,你的症状,我内心十分清楚,这意味着我将要失去你,失去我亲爱的父亲。   不,我不能没有父亲,我不能失去父亲。   父亲,你可知道,我匆匆回到城里,把你的病情哭诉给姐姐,姐弟俩面面相 觑,两眼泪水,在痛哭中,我们商量了下一步治疗方案。姐姐到县医院找院长、 请教教授。几套方案摆在了面前:脖子上开个口、胃部打个孔,往胃里送食,手 术切除等等,都一一被否决了。情急中,县医院专家杨建国院长出了一个方:在 食道管插个支架能解决吃饭问题,这是目前维持生命的最佳办法。这个办法能延 缓生命,但不能治病。目前,只有省立医院能办,需要治疗费6000多元。我和姐 姐当即表示:“只要能延缓父亲的生命,花多少钱也值”。第二天,我们姐弟俩 与杨院长带父亲去了省城。   父亲,你可知道,在省立医院治疗室里,主任医师说:“请家属签个字,如 果手术失败,院方不负责任……”。在场的大哥、姐姐和我,我们三人都把握不 准,大哥说:“小弟,你最小,父亲也最疼你,你签吧,万一出什么事,我们不 埋怨。”那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呜呜哭出了声音,就仿佛要失去了父亲般难 受。手术整整进行了两个小时,我们的心也揪起来2个小时。主任说:“成功 了”。我们火烧火燎的心才落了地。出院时,父亲精神特别好,我搀扶着他,父 亲又推开了我,自己一步一步走出医院。当晚喝了两碗粥,吃了一个馒头。我们 高兴地快要跳了起来。   然而,癌细胞仍然在无情地吞噬着父亲的生命。9个月后,突长的病魔将支 架压扁了,父亲的饮食又难尽了。即使这样,你照样出去走走,是那样眷恋着大 自然,是那样渴望着生命。就在那一天,上街回家途中,被病痛折磨得十分憔悴 的你跌倒了,打那,你再也走不动了。我和哥姐们开始轮流为你值班侍候。   想不到,在我请假十天,举家回来侍奉你老人家的第四天,你竟合上了眼睛。 那几天里,我陪着你,你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似乎有话要说,但你因癌细胞已 失去声音,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势和极其微弱的声音和我们交流。当我提出把 九旬老舅和八旬老姑接来与你一叙时,你先挥挥手,后用嘶哑的声音说:“年纪 大了,行走不方便啊。”我俯身贴在你耳朵上说:“父亲,只要你愿意,我去想 法安全地把他们接来看看你,叙叙旧。”父亲的眼睛里露出了微笑,并轻轻点头。 然而,这件平常事,却因您老走得匆忙,竞没能实现,并成了我和老舅、老姑的 终生遗撼。   父亲,在你弥留之际,我问你还有什么遗愿,还有什么要办的后事,你摆摆 手,毫无怨言,毫无遗憾,毫无要求,是那样坦然,是那样心满意足。稍停片刻, 你让我用脸凑到你嘴边,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死后,要火化。你们都为国家效 力,别给你们添麻烦。”我还没听完话语,泪水已打湿了你那饱经沧桑的脸。拳 拳慈父心,眷眷骨肉爱。父亲,是你在苦难的岁月,历经千辛万苦,把儿女拉扯 长大,并给我们一个强健的体魄,忠诚的丹心;为使我们能长大成材,你不知吃 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才把我们抚养长大,培养成了国家有用之材。人有养育 之恩,鹊有反哺之情。在我们还未尽孝道之时,在你老就要享福的片刻,你却身 患绝症。即使你已经知道自己在世不多的情况下,仍挂念着儿女成材,教育儿女 不犯错误,为党、为国家尽忠,这是多么崇高的一种精神?这是地地道道的一个 中国农民的勤劳、善良、忠厚、爱国的伟大举动和可贵品质。瞬时,父亲的形象, 是那么崇高而伟大……   父亲已经不行了,我们开始考虑父亲的身后事。在办完寿衣之后,我们考虑 父亲安葬问题。在我们家乡,老人出殡,有喜葬,有悲葬。像父亲这样年长且下 有三代人儿孙满堂的老人,就应发送喜丧,需要乐器鼓手奏哀,这是当地风俗。 为了尊重农村风俗,我想也花钱雇吹鼓手。我和父亲商谈此事时,父亲眼睛看着 我,伸出三个手指头,又摇摇头,嘴唇轻轻蠕动着要说些什么,我明白了父亲意 思是“花三百块钱,不值得。”我含着泪说:“父亲,只要你老人家高兴,花钱 值得。”父亲默默地点点头。旧社会走过来的父亲,过苦日子勤俭节约一辈子, 从不枉花一分钱。在苦难的岁月里,父亲为了撑起这个家,独自推着胶轮车,从 平原县城往陵县送炭,往返一趟需100多里,一趟下来,挣不了几块钱。就在那 样的年代,父亲起早贪黑、风餐露宿,打那留下了腿疼的病根,后发展成了脉管 炎,时常走路一瘸一拐的。父亲嗜烟如命,但他从不买高档烟,自己在房前屋后 种旱烟,晾干后轧碎,装到一小布袋里,用时捏上一点,用纸卷起来,就可以吸 了。父亲外出可以不带钱,但他始终离不了他的烟布袋。我们经常为他买些烟, 他总是数落我们说:“买的烟不好抽,劲小,还是我这旱烟管用。”有时,父亲 自己也到商店去买,但是只买劲大的“雪茄”。父亲吸烟,有气管炎的母亲没少 唠叨,母亲闻着烟味,总是咳嗽不止,父亲也自知理亏般躲出去吸。父亲患病后, 仍然不停地吸烟。我们曾多次劝他不要吸了,可父亲只是嘴上答应,还是偷偷地 吸,即使父亲在辞世前的20分钟,还点了一支烟,父亲吸了两口,只是用手拿着, 用鼻子闻着。父亲,你可知道,每逢我们为你上坟,总是为你带上几盒香烟来。 今天,我们又为你老烧上了两盒烟,漫漫烟雾中萦绕着我们对父亲的哀思和敬仰。   父亲,在你离去的那天,我们把你送到河滩归来,我一个人躲在你的房里, 你用过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摆着。在整理你的遗物时,我已流不出眼泪,只是呜 咽着,无泪的哭泣,比倾盆雨更让人摧肝裂胆地痛苦。啊,父亲,这是你用过的 毛巾,破旧得成了丝丝缕缕;这是你用过脸盆,盆底已经补了又补;这是你的一 件背心,已是千疮百孔;这里有你没抽完的一盒“大鸡”、一盒“雪茄”,你带 走吧!这里还有你的拐杖,在你腿痛病后,这拐杖是姐姐为你买来的,倔强的你 从来不用,即使从那次跌倒也一直没用过。那黑里透红的桌子,是很久以前老辈 人留下的;那一对老圈椅,是七十年代时用湿柳木做的,还有我为你做的高“马 扎”。你用过的一件件东西,那古老的椅子,搪瓷缸,你的黄茶壶,常喝茶用的 小茶壶、白茶碗……。这一切,我是那么熟悉!摸摸那棉布被窝,好像还残存着 你那天离开人世时留下的体温。睹物思人,我忍不住眼泪像决堤一般涌了下来。 父亲,我怎么相信你就是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可是,我是哭了一段,又一段,拜了一程,又一拜,亲眼看到人们把你睡的 那口棺材抬进河滩的墓穴里去的!一锨一锨的黄土伴着儿女们的眼泪撒在黑色的 棺木上。一片恸地悲天的哭声,摧人肝肠寸断,但却唤不醒棺木中的父亲。   你永远不会回来了啊,父亲!   我怎能忘记,在我10岁那年,我和小伙伴们去村南湾水里玩耍,脚拇指踢到 了河底的砖头,疼的我大哭,小伙伴们把我抬回家。当时,你心疼得不得了,用 家里唯一的一辆自行车推着我进了县城医院。治疗后,又用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推 着我回家。途中,我望着满头大汗的父亲,想下来自己走,你坚决不肯。县城离 家二十里路,往返这四十多里路上,留下了父亲的汗水和足迹,还有我们的父子 深情。   父亲在村里是老饲养员,在生产队负责喂养牲口。由于你精心饲养,几十口 牲口都膘肥体壮。村里人都夸,你每年都得到乡政府的奖状。在生产队里,你当 过饲养员,当过车把式,干过扶犁手。那时,村里穷,但生产队要求也很严,早 上出工从不让回家吃饭,要求家里人送饭。每天早晨,母亲把粥装进罐子,再装 一碗萝卜咸菜,我一手提粥,一手提着包有干粮的布包,迈着蹒跚的步子去地里 给你送饭。那时,你只能用一天辛勤劳动挣来的“10分”,这10分合人民币不到 2角钱,你以此维持全家生计。   实行责任制后,你不喂牲口了,承包了6亩责任田,那时,你已是迈向60岁 的人了,地里的重活累活你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正在读书的我不忍心再读下去了, 一心想回家帮你干活。可是,你总是说:“读好书,就是对我最好的孝顺。”然 而,那年你的不孝儿子却名落孙山。我苦闷、彷徨之时,是父亲又为我鼓起勇气, 让我再次复读。   也许我是老小,父亲十分疼爱我,几乎是偏爱。那年,邻村来电影了,我和 小伙伴们去看电影,把凳子丢了。晚上回到家,父亲没说什么。可是,我那爱发 火的三哥却揪着我的嫩耳朵,几乎要把我提起来,我疼得嚎啕大哭。我趁机跑进 了夜色。父亲呼唤着我的乳名,也追了出去。父亲的声音在漆黑的夜空里飘荡 着......   父亲,你活了78年,算来人间的种种不幸你都尝过了。幼年丧父,使你没有 得到过应有的父爱,孤寂是你童年的旅伴。六十年代,那艰难的生活又夺去了你 2个儿子,中年丧子,哭碎了你一个父亲的心。痛失两子后,你几乎没能挺住。 你逃过难,要过饭,打过工、挖过河,推过炭……每一个年轮岁月里,为全家生 存,你倾注了你生命的全部。   父亲,你是一个平凡的人,你的七十八年的人生也许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可 是,你有最宝贵的——那是一颗无私善良的父爱之心。你生命的价值在于疼爱自 己的儿女,在于爱别人,你爱一切人,爱一切生命。   父亲,我相信遗传信息的神秘传送,您爱我、疼我,那是因为我的血管里流 着父亲的血。父亲,在我刚有立锥之地,成家立业之时,没来得及尽孝道,你就 走了。这怎能不使我悲痛万分呢。知我、疼我、教我、诲我,如天高海深恩未报; 病离、乱离、生离、死离,可怜父子一决竞无缘。父亲,如果有来世,我定会涌 泉报答您!   生和死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阴阳界,生死路上无老少。父亲,我是多么希望您 那强大的不可替代的生物波能继续发射,透过那厚厚的黄土,那暖暖的电波像你 温暖的手一样抚着我的脸颊。然而,父亲,您却走了,走得很急、很快、很远, 已走到了地平线的尽头,走进了那个永恒的幽冥世界。   今天是清明节,我们又来到你的坟前。你会知道吗?我九泉之下的父亲啊!   父亲,我听不到你回答的声音,听到的依然只有陪伴你的鬲津河那哗哗流水 声,还有风吹柳梢的声音。   父亲,你可知道,在你离去的这些日子里,多少个夜里我辗转难眠,想提笔 写下对你的怀念,然而又多次被奔涌的泪水中断了思路。但我始终惦念着父亲, 曾先后十几次提笔,每次执笔又都是被泪水模糊了眼睛,打湿了稿纸,不得已而 告终。今天,我再次提起笔,醮着我的泪水,写下了这篇短文,以解我对你老的 缅怀之情。权当对您老的祭典。   亲爱的父亲,安息吧!我九泉之下的父亲啊!   中国山东青年作家 中国山东省平原县公安局 梁家卿写于2006年清明节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