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凤儿探家 (苗族)刘耀儒   一      吃过早饭,收拾了碗筷,然后将早就备好的一桶猪食提到猪栏倒进猪槽,盯 着那头肥滚的架子猪“嗵嗵”地吃了一会食,憨佬才乐滋滋地回屋,取一只蛇皮 袋折好,再拿一把镰刀,锁上门,准备进山了。   已是仲春时节,气温本来就增高了,加上太阳出来的早,这时候就显得有些 热了,村庄四周都显得亮晃晃的,一块块一垅垅的油菜花正精神爽烁地迎接着前 来采蜜的蜜蜂和赏花的蝴蝶。田段上的早稻田早已犁过两遍了,都蓄满了水,这 水清亮清亮,就像无数只摄影镜头,此时在太阳这只镁光灯的探照下,蓝天、白 云和田里一垄垄覆盖着早稻秧的雪白的薄膜、田边的村庄、绿树、红花都恰到好 处的摄入水中,而每一丘田周边新抿的“仔田埂”就像一道道非常精致的相框, 将排满照片的水田紧紧地镶封。一阵春风吹过,田水微皱,照片虽然模糊,却更 显出一种抽象的现代美和朦胧美。组成一幅静止的田园画。突然一声清灵的牛哞 声,将几缕清淡的饮烟召唤过来,并引出一遛燕子的追逐和呢喃,骤然使这静谧 的画面灵动而活跃起来,沉睡一夜的村庄和田野似乎一下精神抖擞了。   憨佬走出这生机盎然的田野上,心里抑制不住地兴奋。他家里的责任田都已 犁好了,早稻苗也长势喜人。而且山里的地该挖的挖了,该种的也种了。尤其是 那只才捉来三个月的猪崽,像吹气球一样的长,转眼有近百斤了,今年又有一头 大年猪呢。家里需两三个人才能干完的活,他憨佬硬是一个人起早贪黑地干完了 呢。等凤儿回来了,憨佬肯定是要在她面前说说的。这些话只有对凤儿说,因为 他家除了凤儿就是儿子,但儿子已在镇小学读书去了,除了星期六回来星期天去 校,平时很难在一起的,即使是经常在一起也没必要说,他年纪太小怎能感觉出 其中的喜悦呢。对外人就更没必要说,说出来反会招来别人的嫉妒。所以憨佬只 想等凤儿回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对着她的耳边悄悄地说,那时,凤儿肯定会称赞 他能干的……   憨佬正想入非非、独自得意的时候,被迎面走来的懒二佬的问话吓了一跳。 懒二佬问“老憨,干么子去呀?”   憨佬一个激楞后静下来,忙说:“打蕨菜去打蕨菜去。”   “蕨菜有卵吃头。”   憨佬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在乡下谁吃蕨菜。于是有些木讷地说:“凤儿昨天 打电话来,说这几天她会和朋友一起回来,说她的朋友想吃山里的新鲜蕨菜,所 以我今天采些去。”   懒二佬听了眼睛一亮,似乎凤儿是他老婆似的,打趣地说:“凤儿回来了, 你就可以淬淬火了。这段时间那东西快要硬断了吧。”   憨佬“嘿嘿”憨笑两声,脸不由红了,不好意思地说:“你只晓得讲痞话。” 其实,憨佬在昨晚接到凤儿的电话后就特别有些想那事了。俗语说“三十如狼, 四十如虎”,他正三十几岁,是如狼似虎的时候呢。平素堂客没在身边的时候可 以不去想,但晓得堂客要回来哪个不想呢。就算我不想,那东西也想呢。那东西 比人脑子还聪明,晓得机会要来了,昨晚上硬是蠢蠢欲动了一个晚上。   其实,憨佬心里还有一个小小愿望,就是这次风儿回来让她再来一次“凤在 上”。他娘的,结婚十多年了,第一次知道做那事女人可以在上面,这是他从来 没有想过的。但就在风儿上次出去的前一个晚上,事情做到一半时凤儿突然跃到 他上面来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他很感刺激,所以马上就完事了,以至现在连 回味一下的感觉也找不到了。憨佬一般很少问凤儿些什么的,但这次禁不住好奇 地问凤儿了。凤儿说,“城里人称‘凤在上’”。嗨,凤在上!老憨牢牢记住了。 他想,肯定是她叫“凤儿”,所以就称“凤在上”。如果别的女人叫兰儿、桂儿, 那肯定是叫“兰在上”或“桂在上”。这样想的时候,憨佬突然觉得自己很痞, 很流氓。尽管是独自一人,又是在心里想,没人发觉,但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 有些难为情了。突然想,自己的老婆呢,想怎么搞就怎么搞,管别人屁事!这样 一想,心里不由兴奋起来,快步进入一个山弯里,悉心采起蕨菜来……      二      凤儿是憨佬采蕨菜第二天黄昏时回到家的。凤儿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很迷人。 凤儿的长相、身材及打扮根本不像是有了一个七八岁孩子的农村妇女。随凤儿同 来的还有一位年纪大约五十来岁的男人。那男人梳着光光的背头,雪白的衬衣领 口系着像蛇皮样的领带,外配笔挺笔挺的灰色西服,穿着蚊子都沾不住的油光发 亮的皮鞋。那模样像个大领导,也像个大老板,而且也像个大教授。   那时,憨佬正在屋子里边煮饭边砍猪草。外边突然有人起哄说凤儿回来了凤 儿回来了。憨佬忙放下手中的刀,起身出屋,刚到门口,凤儿和那个男人已到门 口了。憨佬略微楞了下,马上在风吹日晒的赤黑的脸上扯开满是皱纹的笑意,极 不自然地搓着沾满草屑的双手,对着那男人一矮身一点头,又一矮身一点头,算 是对客人的欢迎和招乎。   那位男人踟踌了一下,似乎像是碍于风儿的面子,终于把右手伸向憨佬。这 下憨佬更慌了,双手更不自然起来,表情更窘了。凤儿忙用手把那男人的手抓回 来,带着有些撒娇的歉意说:“我们乡下不兴这个。”   于是一行人进屋。憨佬马上拉亮电灯,并忙不迭地收拾堆了一地的碎猪草。 幸好,屋里除了这堆猪草外,其它地方都被憨佬收拾得很干净,很整洁。凤儿招 呼那男人坐了,这时一些小孩都涌了进来,凤儿便给他们每人发几粒糖,他们便 兴高采烈地散了。村庄里的青壮年人大都外出打工去了,只剩下一些年老病残的 人,这些人也零零散散地来到憨佬家,用十分羡慕与敬重的目光打量着那位男人 一番后,再羡慕地与凤儿搭上一两句白语后才从从容容地散去。   凤儿在筛子村确实算个人物。筛子村座落在湘西一个大山旮旯里,很偏僻, 很穷,要走十多里山路才能到得镇上。幸好去年这里通了电,才有了几部电视和 为数不多的三台电话。这三台电话除了村支书和村长家各一台,村民只数凤儿家 装程控电话了。这一切都源于凤儿在外打工的功劳。所以筛子村夫妻吵架时,丈 夫骂堂客最多的话就是:“你有能奈,你学人家凤儿挣点钱回来!”或“你只配 给凤儿舔屁股”!   筛子村的人都说憨佬命好,找了个好堂客,能挣钱,这几年起了新房,买了 电视,装了电话。而且家里还不知道存了多少钱呢。筛子村人的家境要数憨佬家 最殷实了。   憨佬听到别人这样说他的时候就憨憨地笑,说,天老爷本来就是这样安排的, 好男人要找个差堂客,好女人要嫁差男人的。这才合理,才公平。不信你看看这 周围的人罗。别人一想,也确实这样,好多男人都找不到好女人,而好多好女人 也嫁不了好男人。正因为憨佬知道这些,知道凤儿各方面比他强,所以他百事依 着凤儿顺着凤儿,凤儿在他面前就是至高无上的皇上,她的话就是圣旨。   收拾好猪草后,憨佬马上把原来煮好的饭用碗盛出来。原来不知道凤儿今天 回来,所以只煮自己的饭,现在添了两个人,当然要再煮了。其实,凤儿有手机, 完全可以在到家之前给憨佬打个电话,通知他准备晚饭。或许是凤儿没想到憨佬 会这么早就煮饭吧,抑或是忽略了吧。不过这没关系,只要是为凤儿,他憨佬什 么都乐意做。   天气本来就热,憨佬一直在火坑旁做事,所以一头大汗。凤儿则和那男人远 远地坐在靠门边的地方说着话。憨佬偶尔经过他们或不经意间与那男人的目光相 遇时,立即一矮身,恭敬的咧嘴笑笑,点点头。再一次与他们相遇的时候,憨佬 发现凤儿在那男人的左边口袋掏什么,却没掏中,于是又伸手到男人的右边口袋 里掏,那男人正疑惑间,却见凤儿掏出两包极品“芙蓉王”,一包开封了,一包 没有开封。凤儿将开封的那包仍旧放进口袋里,把那包没开封的顺手扔给憨佬。 憨佬猝不及防,但还是双手接住了,凤儿娇嗔地对那男人说:“这种烟未必就你 们抽得我男人抽不得?”那男人有些歉意地说:“我还真没想到呢。没想到凤儿 这么疼自己的老公呢!”凤儿一扬头,正色地说:“我老公就我一个老婆,我不 疼哪个疼!哪样你们,这个不疼那个疼呢。”   那男人用手指在凤儿腮帮上一点,揶揄地说:“又吃谁的醋了吧?”   凤儿不屑地一扁嘴,鼻孔“嗯”一声,站起身,走近正不知所措的憨佬,拿 过烟启开,抽出一支让憨佬叼上,走过去,把那男人手上拿着的打火机拿过来, 锨燃火给憨佬点上,对憨佬说,这是六七十块一包的烟呢,你也尝尝。这让憨佬 很不好意思,也很不自然,只好忙向那男人矮身、点头,呲开满嘴黑牙憨憨地笑。   那男人也禁不住笑了。气氛顿时隔洽起来。   于是憨佬忙将热水瓶拎过来给那男人的茶杯里续水。那男人让过,称赞说, 还是山里的茶水好喝。山里吃的东西什么都比城里好。憨佬听到男人的称赞,心 里很高兴,一边给凤儿和自己的茶杯续满水,一边自豪地说:“凤儿打电话说有 朋友要来,我昨天采了好大一包蕨菜,晚上到小溪里网了好几斤小鱼。”说着从 碗柜里端来一大钵煎得二面焦黄的大约四五寸长短的干鱼让男人和凤儿看。那男 人一见这鱼,眼睛禁不住一亮,说:“这鱼最好吃了,下米酒更好吃。有米酒 吗?”   不待憨佬回答,凤儿抢着回答:“你放心!”说完娇嗔地睨了一眼那男人, 意思像说:“我说的话你还不放心?”或是“我没骗你吧!”   此时,憨佬也一迭声说:“有有,上好的米酒,我昨天都准备好了的!”并 殷勤地从房里提出装了大约五斤的白塑料桶子让那男人看。   那男人拧开桶子的盖子用鼻子嗅了嗅,连声说好!喜得憨佬心里也乐开了花。   于是,憨佬将焖好的饭提下来,放在饭架上,麻利地架锅炒蕨菜,焖鱼。凤 儿又指挥憨佬将陈年的坛子菜挖了几样炒了。摆了满满一大桌。三人围坐着开始 喝酒。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三      也许是憨佬见自己老婆回家高兴,或许是为那形象像大领导、也像大老板、 也像教授的男人看得起自己一个种田人而自豪,抑或两方面都有,所以憨佬喝了 很多酒,而且酒桌上两人都称兄道弟。当然那男人也喝了很多酒,这是因为乡下 菜好吃的原因,同时也是在城里呆久了偶尔来乡下生发的那种难得愉悦的心情所 至。   不过憨佬因为长期喝米酒的原因,承受力要强得多,吃过饭后还趔趄着收拾 碗筷,喂了猪食,烧了洗澡水。但那男人就不行了,而且米酒后劲足,洗完澡就 被凤儿送到楼上睡去了。   憨佬最后洗澡出来,见凤儿坐在门口,乘着酒劲就在凤儿的胸脯上摸了一把。 平素憨佬从来不敢这样的,他只是在床上才敢这样。凤儿打趣说,今天怎么敢这 样?是我出去这些日子学坏了吧?憨佬憨笑着凑在凤儿的耳边说:“是你上次教 了‘凤在上’。”凤儿说:“等楼上的睡了。”憨佬马上规矩了,于是拿了把木 椅子挨凤儿坐了,准备汇报一下凤儿出去的这段日子自己在家的战绩。就在这时, 楼上突然传来那男人剧烈的呕吐声和“凤儿凤儿”的叫唤声。凤儿说:“他醉 了!”马上起身朝楼上跑去。憨佬来到门口,想去楼上看看,刚登上一节阶梯就 仰身跌了下来,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手撑门槛站了起来。他意识虽清醒,而身体 却不由自主了,于是扶着门框站定。楼上的男人还在呕,可能是喝醉酒发酒疯, 所以一边呕吐还一边叫骂:“狗日的,想害老子!肯定在酒里下毒了!”凤儿则 在耐心劝说:“当时劝你们少喝点,不听!米酒哪比城里的酒?米酒有后劲呢!” 那男人嚷道:“我马上要死了!你们肯定下毒了!”凤儿说:“别说瞎话,呕出 来就好了!”   憨佬扶住门框,虽身子晃荡不停,心里却感到好笑,想,还像个大领导的样 子!还像个大老板的样子!还像个大教授的样子!喝我憨佬都喝不赢,还怀疑酒 里下毒。憨佬觉得这男人太没意思了,不想理他了,独自跌跌撞撞地回房上床躺 了。却睡不着,眼睛虽闭着,耳朵却张大着,聆听着堂客下楼的动静。过了好一 会,终于听到凤儿下楼的脚步声,憨佬的下面一下亢奋起来。他已作好充分准备, 今晚要好好地和凤儿来一次“凤在上”,然后再慢慢地向凤儿汇报这段时间的工 作情况。   凤儿进屋了,在倒热水。凤儿肯定在楼上被那男人的呕吐弄脏了,她洗一下 就要进房和自己睡了。但凤儿却好像端着水上楼了,憨佬下意识地一只手拍了一 下头,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那男人呕吐了,身上或被子被弄脏了,肯定要洗抹 一番,而自己怎么就想到堂客洗了和自己睡呢。再等一会儿吧。又终于很清晰地 听到凤儿下楼梯的脚步声了。憨佬 想,这次凤儿是肯定洗了来睡了。他听到凤 儿在收拾什么,终于收拾完了,脚步声似乎在朝房门这个方向迈近。憨佬浑身的 热血倏地奔涌起来。就在这时,楼上又传来那男人“凤儿凤儿”的喊叫声,而且 有些不耐烦。只听得凤儿回一声“来啦” !脚步声往门外远去,出门时还拉上 了大门。憨佬就想,今夜肯定没有“凤在上”了。想到今夜不会有“凤在上”, 憨佬就有些气恼了,就想这男人也太过份了,他娘的,那样子还像个大领导!还 像个大老板!还像个教授!比我憨佬都不如,如果我憨佬处于这样的情况都不会 做得这样绝!难道你不晓得我老婆出去这么久了?要是你隔这么久不和自已老婆 一起你受得了不?不说来什么“凤在上”,隔这么久肯定也有些知心话要讲噻。 比如她出去这么久,我喂的那只猪崽长得飞呢,早稻秧苗在村子里硬是数一数二 呢,长弯那块地我又扩大了些,种了五升黄豆,长出的苗儿一斩齐呢,还有儿子 每个星期回来我都将他换洗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儿子很听话呢,每个星期回 来都会问我,娘几时回来,还有……唉,这些话不和她说说,我还干得有什么劲? 不过,只隔了一会儿,憨佬的气就消了,也不再怨那男人了。因为他替那“男人” 给自己说了一通话。 “男人”问:憨佬,你那猪崽长得飞是吗?憨佬说: “是呀!”“男人”问:“你捉猪崽的本钱哪来的?”憨佬说:“凤儿给的!” “男人”问:“你田里的秧苗在村子里数一数二,是吗?”憨佬骄傲地说:“那 当然!”“男人”问:“你那买种子的钱哪来的?肥秧苗的肥料哪来的?”憨佬 突然明白了什么,刚才还骄傲的头一下低了下来。 “男人”问:“你儿子读书 的钱哪来的?”憨佬回答的声音就像蚊子的叫声轻得连自己也听不见了。他说: “你别问了,我晓得了。”   这样一问一答,酒劲上涌,使他骤然产生了很浓的睡意。他想,明晚老子不 跟你喝酒,看你再用什么借口要凤儿上楼去。老子明晚再来“凤在上”,多隔一 天一晚的时间,还有劲些……这样一想,心里一乐,瞌然睡去。      四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那男人的神情举止又回到刚站在憨佬面前时的矜持。那 模样气势又像大领导大老板大教授,好像昨晚根本没喝过酒这回事。那情景使憨 佬似乎也怀疑男人是否真的喝醉过酒,自己是否也喝过酒。在那男人的举止气度 面前,憨佬变得更加畏畏缩缩,更加卑微,更加憨呆了,猛然感到面前的男人是 那样的高贵,那样威严,几乎有一种令人高山仰止的神圣。那些想要与凤儿诉说 的话以及说话的欲望倏地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他似乎十分懊悔昨晚曾怨恨过 这个男人,你有什么理由怨恨他呢,你有什么资格怨恨他呢!你难到不知道你一 家生存的命脉都与这个男人有关吗?你还好意思想与凤儿来一回“凤在上”呢! 你羞不羞呀!从此死了这份心吧!所以当憨佬回忆起昨晚与那男人喝酒时相互称 兄道弟的情形时,几乎羞愧得无地自容。因此,今天在与男人说话或偶尔地目光 相遇时,他总是机械地矮身点头。   吃过早饭,憨佬说,他放牛去,让凤儿陪陪客人。逃也似地去牛栏牵牛。然 而,当憨佬把那头水牛牵到屋前时,那男人对凤儿说,呆在家里有什么趣?和你 老公一起上山放牛去,感受一下山里的自然风光吧,这也可以陶冶情操,修心养 性呢。看得出,凤儿不敢违拗,忙起房换了衣服,锁上门,于是,憨佬牵着牛在 前,那男人和凤儿在后,一牛三人朝山里走去。   山里的自然风光确实很美。风吹树动,百花争艳;群鸟鸣翠,奇香四溢;天 高云淡,阳光如炉。正如那男人所说,这确实是一个陶冶情操、修心养性的环境。 然而憨佬家的那头水牛才不管这些,也不懂这些。它只管往春草茂密的地方去。 这时,不是憨佬在放牛,而是牛牵着憨佬走。憨佬很乐意跟着牛走,因为牛是朝 着草丛茂密的地方走的。牛走的地肯定不方便人走。因此,憨佬和牛就与凤儿和 那男人隔了些距离。憨佬随着水牛在山弯里静静啃草,凤儿则陪着那男人在岭上 看风景。虽然隔着距离,但彼此的说话声都能清晰地听见。   那男人很认真地问凤儿这是什么花,哪是什么树?凤儿耐心地告诉男人。有 时男人与凤儿为一种花名或树名争执得厉害,但两人又似乎很快乐,因为不时地 传来那男人爽朗的笑声和凤儿开心的笑骂声。隔了一会儿,男人指着对面山上的 一棵山里少见的大树问凤儿是什么树?凤儿有意骗他,没料到男人一口说准了那 树的名字。这让凤儿和憨佬都很吃惊。凤儿显然是想一骗到底,故意与那男人争 执。那男人爽朗大笑,连说凤儿打住,别再骗人了。并说他也是农村人,比憨佬 和凤儿的筛子村更穷更偏僻。是他发奋苦读考上大学才飞出那个穷山窝的。小时 候,他什么苦活累活没干过?什么山没爬过?什么树没见过?其实,他刚才问凤 儿的那些花呀树呀他都清楚,故意逗凤儿玩呢。   憨佬一听,心里对男人更加敬佩。原来他也曾是一个大山里的穷孩子!但现 在他却像位大领导大老板大教授,而且看样子很有钱,从一位农民的儿子变成现 在这个样子,真是不简单。   凤儿则在高声叫屈,说装得好像呀,我一直认为你是正统的城里人呢。   突然,男人叫道,你们这里也有信号哟?原来他腰间的手机叫了起来。凤儿 说,高一点的山上是有信号。   “喂,什么?你说什么?”男人高声而紧张的问,“你说详细点,真有这么 严重?!好,我马上赶回来!”   男人收了手机,有些慌乱地对凤儿说:“马上赶回去!”   凤儿见男人脸色都变了,忙关心地问:“什么事?这么急?!”   男人说:“别问了!”一手挽着上衣,也不管山路上荆棘杂草,快步往山下 赶。   凤儿准备朝山下走,突然却转身朝憨佬这边走来。此时,憨佬知道有事也朝 凤儿这边走来,于是两人在中途遇上了。   憨佬惊慌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凤儿说她也不知道。   “不会连累你吧?!”憨佬担心地问。   “不会的,你放心。”凤儿胸有成竹地说,抓住憨佬的手说:“过几天我抽 空回来!”竟是满脸的愧疚和歉意,“昨晚上好几次要下来,他不让。”   憨佬笑着安慰:“没什么事别回来,车费贵。家里的事我能做的,那头猪长 得飞,今年又有一头大年猪!儿子的衣服每个星期回来我都帮他洗得干干净净 的……”   “凤儿——!快点,迟了就赶不上车了!”男人已下山好一截了,见凤儿没 跟上,很不耐烦地催了。   “来了——!”凤儿应道,却一把抱住憨佬,说:“原以为在家呆几天的, 没料到……你要就快点!”   憨佬懂凤儿的意思,忙推开凤儿,说:“别人在催呢!我能忍,就是一年十 年我不“那个”也忍得住。你忙你的事去吧,家里放心!”   凤儿伸手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羞涩地笑了一下。说:“真的,隔段时间我 一定抽空回来!”然后转身急急地朝山下走去。在转弯处凤儿禁不住回望了一眼, 憨佬猛地感到凤儿的目光中有莹莹的泪光在闪亮。   憨佬突然发现凤儿那张被热汗和春意浸泡过的泪光闪闪的脸蛋特别红艳、青 春、诱人。憨佬憨憨地突发奇想:下次凤儿回来,一定也像今天一样,带她来放 牛,让她爬山出汗,让她的脸也像今天这样红艳、青春、诱人,然后出其不意地 要求和她来一次淋漓尽致的“凤在上”。如果有可能的话,就让她再别出去,永 远陪着他憨佬在筛子村终其一生。   憨佬的想法不动声色,就像这浓浓的春意在不经意间被暖暖春风消融于群山 大野、宇宙苍穹……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