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她和他的故事   美国 米佳   多年以后,他回想起那天和她在一起的情形,眼前是一径的没有生命力的白 色。   他和她手拉着手,朝圣般地往她家走去。那是中午,公寓楼很安静,楼前树 叶的影子懒洋洋地印在红砖的墙壁上,房后草棵里知了在轻轻地鸣叫。门轻轻地 开启,迎面碰上透过光秃秃的百叶窗射进来的白色的阳光。被明晃晃的光刺了一 下,他心里不禁一震,如果有个窗帘挡一挡,阳光也许就没这么刺眼了,他想。 带上了门,他反手抱住了她,把她带到床上。床很大,床单很白,和一样洁白的 墙壁连成了一片,感觉象在医院里。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却把做爱的床铺 上了医院的颜色,他心里生出奇怪的感觉。再摸摸床,那床是冰凉的,柜上摆著 的几本书也是冰凉的。应该有一束花,在床头柜上,他开始为她解衣裳,心里却 在嘀咕。她平躺在床上,他趴在她的身上,两个人在洁白的床单上开始做爱。屋 里很安静,阳光在她光洁的皮肤上飘来飘去,使她看上去不大真实,平坦的略微 起伏的小腹,让人觉得她象个不成熟的孩子。白色的阳光照在他起伏的身体上, 静寂的房间里回荡著他湍急的呼吸声。他很努力,可她只是静静地躺著,机械地 迎合著他的动作,不给他任何鼓励。他强壮的身体对她似乎没有任何吸引力,她 好象根本就无视它的存在,做爱似乎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儿。这样一个女人,这样 一个看上去柔!   情似水鲜花烂漫的女人,在床上却是如此单调乏味,这是他没想到的。他突 然对这些日子以来无数次在心里娇宠的她特别陌生。脑海里浮出自己女人的影子, 心里涌起丝丝念想。自己的女人虽貌不出众,却体贴入微,尤其在床上,她是那 么温存,总是满足他的要求,迎合他的需要,使他成为信心十足的男人。而她, 眼前的她却嘴角微微翘起,目光茫然而又遥远。望着她,他自信全无,激情潮水 般褪去,身体软软地滑落了下来。   若干年过去了,她偶尔回想起那个和他做爱的中午,影象里的她只是慵懒地 躺著,浑身倦倦的感觉。人仰在洁白的床单上,象是贴在摇摆的小船上,他在她 身上波荡,而她却了无欲望,昏昏地只想睡去。她心里是那么爱他,他的身体强 劲有力,男人的气息十足,可那天她只愿意抱著他,并没有强烈的愿望和他的身 体相融。她平平地躺著,心里宁静如水,好象匍匐在她身上的这个人跟她毫不相 关。她只是觉得累,一个礼拜积累下来的那种累,使她非常倦怠 。她想让他高 兴,却没有力气。然而,又好象不仅仅是累。她对他也有点儿失望。他找她的嘴, 可她把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你怎么老是躲呢!”他抱怨。她不说话,不愿 意告诉他他嘴里的异味使她无法呼吸。她还有些怪他不顾她的感觉,暗暗希望他 能给她更多的爱抚,而不是象她丈夫一样的,做爱时总是长驱直入,不顾及她的 感觉。可她把这点愿望藏在心里,什么也不说,指望他自己能明白。可他象是什 么也不明白,只是一味地求著自己的快乐。男人都是自私的,在床上他并不象平 时那么体贴,她闭着眼睛,体味著微微的失望和心痛。做爱的心情受到影响 , 她任性地放纵著自己, 固执地不做任何配合,对于他的成功和失败全不放在心 上。她!   其实并不在乎他能否 成功,对于性爱,她一向很淡,于她来讲,坚实的臂 膀,绵绵的情话,比做爱更令人喜欢。所以,瞧著他气喘吁吁地忙活著,却又不 得要领,她觉得有点可笑,可心里对他没有一丝的鄙夷。等他终于颓败地从她身 上掉了下来时,她倒是感到一阵轻松。   他狼狈地从她身上滚落下来,她紧紧地抱住了他。 两个人赤身裸体地相拥 而卧。阳光在他们纯洁的身体上游荡。她抱著他厚实的肩膀,头靠著他的胸脯, 抚摸著他冰凉的身体,喃喃著,“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 ,多么爱你!”   他却颓然地笑了笑,“我不行,和我老婆第一次也不行。”声音里带了哭腔, “看来我不适合找什么情人!”   她更紧地抱著他,咬著他的耳根说,“没关系,我不在乎。” 他听了这话, 奇怪地看了看她,突然挣扎著要起来。   “再躺一 会儿吧!”她轻轻地恳求著,可他却几乎是蛮横地挣脱了她的手, “腾”地坐了起来,飞快地穿上了衣服。她裹著被单,蜷缩著坐在床上,愕然地 望着他,不能理解他突然的变化,觉得不认识他了。相识以来,他一直把她视若 天仙,对她温存无比,可此刻他却是那么遥远,那么淡漠。 委屈的泪水涌了上 来,她转过头去,也开始穿衣服。白色的床单上滚动著太阳孤独的影子。   二   她和他第一次相见是在一次讲座上。 那是一次关于网络的讲座。来的人不 多,一径围著桌子闲散地坐了。本该是有意思的话题,但不知为什么整个会场却 不大有生气。主讲人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幽默善谈, 听众也都死气沉沉,不大 乐意参与。作为主持人的她心里有点急,她想,在初夏的午日,搞这样一个讲座 也许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门轻轻地打开,他进来了,后面还跟著个女人。女人和他蹑手蹑脚地绕到后 排,找了座位坐下来。几分钟后,他听明白了主讲人在讲什么,就开始提问。他 说了很多,说网络是多么有趣的媒介,说最近上网很多,什么都看,说自己也有 做网的打算,等等,绕了半天才提了问题。“这人可真罗嗦!”她望着他想, “不过,嗯,他的声音挺好听,人也蛮高大!”她下意识地撩了撩头发,把它缠 到耳际,又摸了摸胸前的朱红色项链。浅灰的连衣裙配上朱红的项链,使她庄重 之中透著点俏皮,使她感觉很不错。   主讲人显然对他的问题很感兴趣,滔滔不绝地回答著。他望着主讲人,微笑 着,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儿,却好象什么也没听见。余光洒落在主持人旁边的她的 身上,他的心轻颤了一下。 “嗯,这满屋子的人都是灰灰的,只有她那么鲜 艳!”他想,仿佛听到僵硬的石头上跳荡著潺潺的溪水,看到绿树缠绕的青山上 绽放著一朵绚丽的红玫瑰。 主讲人说着话,听众也来了劲头儿,参与进来,很 快地,讲座变成了讨论,气氛活泼轻快起来,她悬著的一颗心落了地。她向他投 去感激的一瞥,而他的目光也正移向她,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她心跳着,垂下 眼帘。他紧张著,把眼光转向别处。   讲座结束了,他走到她面前,很大方地说,谢谢你们组织这样一次讲座。她 和他搭著话,感谢他的救场之举,眼角却偷偷留意著他旁边的女人。很平常的女 人,从长相到气质看不出任何出众之处。“嗯,他怎么会找这样一个女人?”她 想,心底涌起一丝隐约的喜悦。   两个礼拜以后,他给她打了电话,谈起做网的事儿,问她愿不愿意加盟。网 是几个男人一块儿办的,“都是男的,太硬了,需要一个女人,一个象你-”他 顿了一下,“象你这样的女人来增加点色彩。”他说着,笑了。   “谢谢!”她轻声回答,想,他可真会说话!“谢谢,不过我太忙了,工作, 社会活动,再加上,”她想说,她还有个两岁多的孩子要照顾,可是一种什么心 理在作怪,她改变主意,决定不提孩子。于是,她说,“真的是太忙了!要不, 也别加盟不加盟了,有什么事要帮忙,说一声就是了!”她真的是太忙了,不然 怎么也不会放弃和他接触的机会的。   很快地,他又打电话来,说是有忙要帮。开了一个名人采访的栏目,希望她 能帮著主持一下。她推辞不过,便答应下来,帮他做了两期。接触多起来,但主 要是讨论栏目的事儿。她觉得和他一块儿共事挺愉快。他这人轻松诙谐,而她本 身则是多愁善感的,和他在一起,周围总是阳光普照。他也喜欢和她在一起。他 觉得她聪明,体贴,善解人意。她其实是很有主意的,可总是和他商量,尊重他 的意见。她有时也给他的网提一点“小小的”建议,而那建议总会使网变得更漂 亮,更温馨。他的工作热情倍增。   做完第三期后,他说想请这期的采访对象做一次移民讲座,就和她所在的华 人组织联合办。于是就有了又一次讲座,她还是主持人。讲座进展得很顺利。结 束后,收拾会场,她拎著那完全没动的一大塑料罐水朝他走来,“嘿,就拿你家 去吧!”她说。他笑答,这是公家的财产,他不能据为己有。“哎哟,你快点儿 吧!我的手都勒红了!你看!”她发嗲似地说着,把水递给他,然后俏皮地伸出 手给他看。他低头看,一双光洁玲珑的小手印入眼帘。她的手挺可爱,他想。下 意识地,他的大手落在她的小手上,拍了一下。她脸红了,手倏地缩回来,被他 触过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回家的路上,她回想著刚才的一幕,心里甜甜的。   他拎著那罐水上车,想著她的小手,心里痒痒的。“其实可以和她走得更近 一点儿。”他对自己说。   他来电话,问她星期五中午有没有空,想请她吃顿饭,谢谢她帮了这么多忙。 她回说,倒也没什么走不开的事儿。他问,要不要他来接她,她说不必,她可以 自己开车过去,餐馆离她公司挺近的。放下电话,过一会儿,她却转了个小心思, 就又给他打回去,说,还是接的好,今天她忘了带进出的牌子,每次开车出来, 都要叫人开门,挺麻烦的。放下电话,她怔怔地呆坐了一会儿,很惊奇自己竟然 说起谎来。好象还是第一次为了男人说谎呢!她这是怎么了?   到餐馆,两个人坐下来。她低头翻著菜谱。 “你很漂亮!”他却在看她, 情不自禁地说。 “嗯?”她陡然抬起头来,和他的目光相遇,脸顿时红了,红 到脖子根。 他脸也红了。两个人同时低下头翻菜谱,却都手发颤,头嗡嗡作响, 看不明白上面写的什么。   终于,他稍稍平静下来,先抬起头,开了口,“说说看,你们是怎么 回 事?” 说完,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什么怎么回事?” 她抬头问,但随即明白了他是在问她和她丈夫的事儿。 惊于他的迫不急待,她努力镇静著自己,手里玩著刀叉,低著头,含糊地答道, “就那么回事儿,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他,他回国相亲相中了我。然后,”   “呜!”他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又问,“你先生干什么的?” “他在一家 贸易公司工作,做些和中国的生意,经常跑中国。”   “噢!”他暗暗叫了一声,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招待来问是否要点菜,两个人才又回到菜谱上。终于点好了菜,他背靠在座 位上,嘟囔道,“经常跑中国”,然后望着她,诡秘地一笑,“那他现在在中国 吗?”   “他,”这意图太明显了,倒是把她逗笑了。   他也笑了,说,“对不起,我太唐突了 。” 然后站起来,换了个椅子。本 来是和她对著坐的,现在他转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和你坐近点儿,好说话。” 他挺自然地说。   菜上来了,两个人忙著吃起来,饭桌上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说说看,你 对婚外情是怎么看的?”他咽下一口烤肉,突然问道。   “我,”她正往嘴里送意大利面,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狼狈地吞下食物, 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手托著腮帮儿,象蚊子哼哼似地嘟囔著,“婚外情我没啥 看法,”她顿了顿,抬起头,手捏著发烧的耳垂儿,眼睛盯著斜对面蓬顶挂著的 一艘破船,急促地说,“我觉得不好,我比较传统,还是觉得两个人应该,应 该,”她说不下去了。   “应该什么?”他却穷追不舍,眼里的热望都快溢出来了。   “嘿,你就别逼我了你说说,你说!”她有点急了,心想,嘿,可别给他看 破了自己实在的想法!要是他知道了她一直在等他,那就糟了。   “我跟你的看法一样!”他胜利似地宣布著,笑眯眯地望着她。   天,显然他看透了她!她不禁有些生气,眼光从破船上转到他的脸上,正迎 上他的目光,两个人登时都楞住了。她和他对视著,两个人都呼吸急促,眸子发 亮。最终,还是她先退却了,闪开了,低下了头。而这时,他勇敢地抓住了她的 手。她惊恐地看了他一眼,想抽出来,却抽不出来,手只是颤抖得厉害,也迎合 著,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都还好吗?还需要点别的吗?”女招待款款地过来,问道。他们不得不松 开手,尴尬地搭讪著。女招待走了,他和她都不想说话,默默地继续吃饭。只是, 实在是吃不下什么了,就叫了打包,离开了餐馆。   一到车上,他便迫不急待地亲吻起她来。他呼吸急促,吻著她的脸,嘴唇, 眉毛,脖子和胸部。边亲边喃喃著,“他时候去中国?”   她迎合著他的热吻,回答,“下下礼拜。”   “下下礼拜?”终于停了下来 ,他惊叹著,“下下礼拜?天呢,要等那么 长时间!”说着,又一阵狂风暴雨般的亲吻。终于不得不回去上班了,他和她才 恋恋不舍地分了手。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们在一起吃饭,在车上亲热,分手后,便通过电话电 脑传情。他们都很兴奋,被热情驱使著,情话是黄瓜藤绕丝瓜藤,一串儿一串儿 的。他真是说情话的高手,总夸她漂亮,浪漫,体贴,温柔,而这些都是她从丈 夫那儿听不到的,她丈夫经常抱怨,提醒她她不够漂亮,人枯燥乏味,愚昧,脾 气暴躁。他还说,他时时都想见她,抚摸她,亲吻她。“深深的亲吻!”他强调。 她在电话那头,脸就红了,心被爱溶化了,娇滴滴地埋怨他引诱了她,让她做不 成好女人了。而这时他和她同时意识到,婚外情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本来,她结 婚八年了,他的婚姻也到了七年之痒之时,婚姻生活都转入平淡,都以为这辈子 没救了,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没想到竟然有了这样一次奇妙的外遇!可是, 又都明白,其实他们是刚刚开始呢,最令人心醉的时刻还在后头呢!便都期待著 ‘下下礼拜’的到来。   三   他和她相跟著出了门。太阳的影子从房前跑到了房后,蛙鸣吵得人心烦。不 再牵手。 一块儿上了他的车,回公司上班。 低缓的音乐在车里空洞地回响,难 堪的静寂。 她受不了了,想改变局面,便说起话来,却选择了一个不太合适的 话题。她说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对她感兴趣,几次想请她吃饭,甚至一起出去玩, 可她不愿意,她只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听著,开著车,眼睛凝视著前方,应著, 并不说什么。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谈起更远的事儿,更多的情事儿。她只是说着, 不知为什么,停不下来。他还是不说话,一个想法却在脑海里跳来跳去,挥之不 去。这个女人真没意思!他心里的失望加剧著。她终于停了下来,望着窗外如洗 的蓝天,绝望得想流泪。   那个夏日的午后,他和她不期而遇,两个陌生人之间相互感到了心灵的震颤, 一曲爱情之歌揭开了序幕。然后,他们试探,他们亲吻,他们说着情话,他们期 待著那个时刻的到来。爱情之曲时而婉约如梦,时而亮丽如歌,时而急促如暴风 雨,回旋著向前奔跑,奔向令人神往的高峰。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高潮即到, 琴弦却断了,曲子嘎然而止。而曲中人,他和她一时不能接受这突然的变故,不 能明白这变故是怎么回事,只心里一味地痛苦著。他痛苦,是因为在自己的情人 面前败下阵来,没能证明自己是男子汉,还因为对她的失望。她痛苦是因为他对 她的突然冷落,和她对此的不能理解,她心里委屈,怎么能把失败归罪于她?再 说,她又没怪他。沉浸在痛苦中的两个人,各自舔食著自己的疮口,似乎忘记了 对方的存在,他们 一下子从相爱的人变成了陌生人。   到她公司门口,她下了车。他们对望了一下,她看到了他脸上的创伤和痛楚, 他也看到了她眼中的绝望和期待,可他们谁也没安慰谁。匆匆地分手,连个再见 都不愿意说。他开著车,逃也似地跑开了。她背转身,倔强地不回头望一眼。他 和她象是两条偶遇的小溪,唱著柔情欢快的歌儿,从不同方向流过来,某一天, 它们邂逅了,却只是轻轻地擦了一下肌肤,便慌慌张张狼狈地各自走开了。   她到了班上,怎么也干不进活,一会儿上网溜溜,一会儿发发呆,很是神不 守舍,好在没什么紧活,也就没人注意她,她可以尽情地沉浸在失意里。回到家, 丈夫不在,孩子倒了霉,成了她的出气筒。莫名地对两岁的儿子发着火,孩子哭 了,她便把他揽过来,一起哭。落日余晖洒进来,罩著这一对为各自的烦恼哭泣 著的母子,情形很是凄凉。晚上,哄孩子睡了,自己却对著黑夜发呆。揪心的思 念,在这孤独的夜晚,多么希望能靠在他厚实的胸脯上,听他喃喃的情话;揪心 的痛,从幸福的颠峰一下子跌到痛苦的深渊,事情这样的急转直下,怕是连回旋 的余地都没有了,叫她如何受得了?   他在班上变得沉默,只是埋头干活,不去想这件事儿。下班回到家,女人看 他很疲惫,问是不是病了。只说是班上活太忙,一周下来很累,便倒在沙发上看 了会儿电视,吃过饭,没多久,便上床睡了。却是辗转反侧,睡不踏实,梦花瓣 似的在脑子里飘来飘去,一会儿是她绸缎似的身子,一会儿是她嘲笑的眼神儿, 又梦到他一个劲儿地往下掉,从云端里,从滑梯上,“砰”一声掉在了地上,他 醒了过来,白天发生的事情,变得很清晰,心里的耻辱突现出来,他对著漆黑的 夜深深叹了口气。女人被他的叹息声弄醒,嘟囔道,“干什么呀,三更半夜的。” 又要睡去,他却一下子来了劲儿,猛地抱住她,爬到她身上。猛虎下山似的,他 喘息著,心里喊著,“我的女人!”,痛快淋漓地发泄著。女人被他折腾得大醒 了,她奇怪自己的男人今天是怎么了?可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尽力和他配合。两 个人从没有过的默契,从没有过的快活。做完了,他长叹一声,从女人身上滚下 来,然后搂著女人睡了。这一夜,不再有梦。   难挨的周末。过了一夜,昨天的印象不但没有淡些,反倒越来越清晰。她细 细回忆著每一个细节,一会儿觉得事情还不至于那么糟,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 一会儿觉得她是永远地失去他了,便有万念俱灰的感觉。有些怪他小题大作,却 只是苦苦地思念他。期待著电话铃响,听到他的声音,却什么也没等到。她又不 敢给他打电话,怕他太太知道。带儿子去游乐场打悠悠,眼前出现他的幻影,然 后无力地摇摇头,哎,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去中国城买菜,迎面一辆车开来, 一错眼,以为是他,慌了手脚,差点出车祸。心里懊恼得想哭。一周末翻来复去 地想,星期一是情人节,要不要给他买点礼物?要说这正是讨他欢心的好机会! 可是,要是自己给他买了,他却没给自己买,心里岂不难过?   搂著女人,他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昨天的事儿还在,却没那么明晰了。 记起今天要帮朋友搬家,来不及多想,便急急地出门。这家一搬,搬掉了大半天, 还真没空想她,只隐约的忧郁跟著他。晚上,他去参加另一个朋友的聚会。喝了 些酒,伤感渐渐浮了出来,化作了一片,他有些支持不住,脸红起来。女人知道 他是不胜酒力的,就是啤酒也不能喝多,就劝他。可他却是从没有的固执,不听 劝,一瓶接一瓶地喝,也不和朋友聊天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闷酒,结果一晚 上喝掉了十几瓶啤酒,人终于倒下了。大家伙帮著把他扶上车,女人开车带他回 了家。到了家,倒头便睡,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女人不在家,留了条, 说是和经纪人出去看房子了(他们正准备买房子)。他一个人了,突然特别想她, 想听听她的声音。可是,电话拿起,却不知说什么好,又放下了。禁不住叹了口 气。又想起明天是情人节,琢磨著该怎么办?她一定期待著他的礼物,不有所表 示,岂不使她太伤心?其实,他是早准备好了的,买了一袋名牌巧克力,藏在办 公室里;还准备带上一束红玫瑰,中午约她出来吃饭,一并献给她。可是,事情 的突然变化,使他完全没了心情。哎,该怎么办呢?他正琢磨,听到开门声。女 人回!   来了,他只好暂时把她搁下了。   星期一到了班上,收到他的电话留言,祝她情人节快乐。一丝的欣慰灌注到 她心里。她本来担心他会毫无表示的。可是,欣慰过后,一阵失望涌来。她明白 了他的意思,是不想和她直接对话,才早早地到班上给她留了言。她预期除了这 个留言,他不会送给她其他任何礼物的,便难过起来。又暗暗庆幸自己没给他买 东西,不然岂不是输得太惨? 她给他回了话,也祝他情人节快乐。害怕似的, 两个人都没在情人节上再说什么,转了话题。她说周末一直等他的电话来著。他 解释说,挺忙,没空打电话,然后顿了顿,甩出一句残酷的话,“不愉快,就不 要在一起吧!”她听了,好象五雷轰顶,人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出虚汗,电话 险些掉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是她人生中最难过的日子。她和他的位置整个颠倒过来。 她疯了似地一遍遍地打电话给他,多数是没人接的,有两次他接了电话,态度却 是使她难堪的傲慢。她提出再见面,他却找理由推谢了。她送EMAIL,他也不回。 她知道他是在躲她,可无法抑制心中的思念,徒劳地努力著。   他过得也不轻松。极力压抑著自己的搓败感,脾气变得很坏,和女人总是找 岔过不去,班上和一个同事为了点小事竟起了冲突。他把她压在心底,不去想她, 可时不常地一两个和她在一起的细节还是会露出来,或使他感到温馨,或使他觉 得气闷。有时也想是否把这一次的失败看得太重了?是否对她有欠公允?是否该 再给他和她一次机会?可只是犹豫著,怕失败,不敢行动。   她却是不停地行动。 这天,他放假在家。刚到班上,她就打电话到他家里。 他接了电话,懒洋洋地答著,说是她吵醒了他。她提出是否可以去看他。他惊诧, 问她不是在上班吗?她说,没事儿,她马上就到。他放下电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心里也有点高兴。也许,我是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的,他边穿衣服边对自己说。 她来了,穿了件淡绿色的长裙,显得身体修长漂亮,可脸上看去却憔悴了许多, 虽极力笑着,却掩不住眼中的忧郁。看她这样,他心里有点疼,也有点慌。到了 这会儿,他不得承认,他实际上是很爱她的,虽然上次失败后,他一再对自己说, 其实他们之间不过就是一场游戏。   两个礼拜没见,两个人都有点陌生,也有点尴尬。他把她引到沙发上, 然 后开始亲吻她。她沉浸在他的爱抚里,想起上次的事,还有这两个礼拜的委屈, 禁不住啜泣了,喃喃著,“上次,”她想说,上次的事儿真是没想到,想是我们 都太累了。可刚开头,他的手突然停下来,他把她推开,站了起来,在屋里烦躁 地踱来踱去。她惊愕地可伶巴巴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过了片刻, 他转过头来望着她,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却并没有等她回答的 意思,急急转了话题。 “他回来了?”他傲慢地问。   “回来了。”她如实回答。   “你们做了?”   “嗯!”   “你和他做了,还来找我?”他突然暴怒了,指著门口叫道,“你快走!”   “你,”她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扭头就走,可到了门口,却停下来。 她疯 了似地跑过来,抱住他,嚎啕大哭。他站著不动,任她去哭,眼睛却也红了。   最后,他平静下来,推开她,费力地说,“你走吧!” 她哭著飞也似地跑 开了。   “忘掉他!我要彻底地忘掉他!”她上了车,抹着眼泪,心里叫著。 “结 束了!彻底地结束吧!”她发狠地扯著头发,咬在嘴里,哭著发誓道。“一定不 给他打电话,一定!他的电话也不接,来找她也不理”她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这 样折腾了不知多久,她才渐渐镇静下来,又开车去上班了。   她离开后,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为自己刚才的发怒感到不可思议。“哎, 我也太急躁了!”他垂著头埋怨自己。“可是,她为什么就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呢? 为什么要揭我的伤疤呢?为什么不能试著给我点信心呢?她难道不知道床上的成 功对一个男人是多么重要吗?”他痛苦地摇摇头。他不能理解,她本是个很善解 人意的女人,为什么在这方面却是出奇的笨呢?人深陷在沙发里 ,他琢磨著整 个这件事儿,得出结论,为了避免彼此之间更深的伤害,结束才是最好的出路。   四   两个人都下决心要结束这场罗曼史,便都各自做著努力。 可是,终究是敌 不过对他的思念,她还是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的态度还是不好,每次电话后, 她都后悔,恨他,又骂自己没有骨气,再下决心。为了减少对他的思念,她把自 己埋在工作和孩子里,更积极地做社会活动,还出去旅行了一次。渐渐地,想他 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痛苦也越来越少。她竟走出来了。   渐行渐远以后,她能比较理智地看待这件事了。自从和他好了以后,她翻报 纸上网时,对男女关系的话题特别敏感起来。 一天,她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 里面讲到,男人是很敏感的动物,在床上女人若能使他成为真正的男人,他会更 爱她,更珍惜她。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次失败后,他百般地折磨她。她非常 惊讶地意识到,自己活了三十来岁,结婚多年,对男女之事的了解却象一张白纸, 对于床上的事浑然不觉。成长的岁月里,对性是完全的混沌。结婚后,和丈夫做 爱,他从没要求过她,她也从未积极地给予。她对性爱的感觉本就很淡,而她丈 夫也极少考虑她的感觉,她极少在做爱中获得真正的快乐。她不知道男人是需要 鼓励的,是需要女人的爱抚的。不知道做爱是两个人的事儿,是男人和女人的协 奏曲。正如所说的,女人是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的。也许这次的翻船事件 正是她自己造成的呢,或者至少有一半的责任吧。明白了这些,她不再恨他,原 谅了他对她的粗暴,甚至心底还有点觉得对不住他。她还很有些感激他为她上了 男女关系的一课。   他也很努力地使自己从这件事中走出来。也把自己埋在工作中,在家里变得 勤快,对女人出奇地好。并不是出于内疚,他本对于自己红杏出墙并没有什么内 疚。在他的思想里,人生要有点故事才有色彩。只是和她的故事给他带来的创伤 多过愉快,使他有些灰心,便对平静的婚姻生活珍视起来。他渴望恢复以往的平 静,就不喜欢她老来电话打搅。可是,等她平静下来,不再“骚扰”他以后,他 倒是感到了失落。他开始想她,重新思考和她的这段故事,觉得他其实对她有欠 公允,他太急躁,不懂得抚慰女人的身体,对她太过粗暴了些。他渐渐地原谅了 她,且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这一天,他突然非常想念她,想听听她的声音,便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她 接到电话,听出是他的声音,颇觉意外,一下子竟不知说什么好。待他非常温柔 地问候了她,她才回过味来,告诉他今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她刚吃完组里为她准 备的生日蛋糕。他禁不住就有些感动,好久了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竟是她的 生日!便向她祝贺生日,又问了一遍她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恍惚间,她觉得好 象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们如胶似漆的那段日子。接著两个人象老朋友似地说了 会儿闲话。回首往事,都有些感动,有些感慨,他犹豫著问道,“这件事儿对你 有什么影响?”   听到这话,她心里一动,顿了顿,答道,“最大的影响,就是对男女之间的 事儿多了些了解。”   他听后,轻轻叹了口气,“你那么温柔。”语气中有无限的惋惜和遗憾。   “那只是对你!”她脱口而出,接著就有些哽咽。   一阵沉默后,电话里飘来他缓缓的声音,“好 好过日子吧,把家布置得温 馨一些,对他好一些。我,我希望你能幸福!”   “嗯!”她应著,泪水顺著脸颊流了下来。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