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一只叫福顺的狗(小说)   吴国恩   小雄从水池里舀了一盆水,盆子里放了一把菜刀,雪亮的刀锋在水里显得柔 和了不少。这是一把很锋利的刀,刀刃闪着蓝色的光芒,让人一看就有一种锐利 的痛感。小雄端着盆子和刀出来时,他爹福顺正坐在坪场上晒太阳,那只癞皮狗 就趴在他的脚边打着瞌睡。福顺见小雄把刀子拿出来,眯着一双老花眼走了过来, 说,刀快快的,还磨什么?这地方人把锋利叫快。小雄不答话,在磨岩边蹲了下 来,往磨岩上撩了一捧水,水咝咝地叫着,被磨岩吸光了。小雄又撩了一捧,看 磨岩吸不干了,才把刀从盒里捞出来,两只手捏住刀背,按在磨岩上沙沙地磨了 起来。福顺在磨岩边蹲下,看着小雄磨刀,看了一会儿,又问,你是有什么事吧。 小雄瓮着声说,没事。没事你磨刀子干什么?小雄瞥了他爹一眼,这一眼就把老 头子看得头皮发麻,有点不好意思似地嘿嘿干笑一笑,慢腾腾地站起来,又坐到 坪场里晒太阳去了。   阳光很好,天空明净得像一面镜子,磨刀的沙沙声了无阻碍,传得很远。小 雄女人杏花正在房里纳着鞋,这是女人们闲着时必做的事儿。杏花纳的是一双大 鞋,是给她男人小雄纳的,这是一双有43码的鞋,除了小雄,村子里没有人有这 么大的脚。杏花用锥子先在鞋底上钻一个眼,用针把线穿过去,用锥子把绞住, 扯紧。杏花纳着纳着,听见了磨刀声,心里激灵了一下,手上就停住了。杏花站 了起来,从窗子向外面看,男人一条腿跪着,全身扑在磨岩上,沙——,男人把 刀子推出去一下,嘴里就咬出一个圪瘩。杏花又哆嗦了一下,眼睛就直了,眼前 的鞋底就模糊起来了。杏花不用走近,就知道那把正在磨的菜刀所发出的光,像 月光一样温柔的光芒。杏花仿佛看见小雄手中的那把刀一挥,挥成一个紫色的月 亮,落在一条肥大的颈根上,血刷地飚了起来……杏花激灵了一下,锥子扎在手 上,很疼,一滴儿血像一朵小花似地从杏花白嫩的皮肤上冒出来。杏花低下头, 把那朵花吮掉了。   杏花心里满满当当地盛满了不祥感。堂屋神龛下那台25英寸彩电正放着古装 电视剧,一个叫武松的壮汉正在杀一个叫潘金莲的女人,那个女人要跑,武松一 把抓住她,用刀在他的颈根上一拖,血就飚了起来。杏花感觉到那刀好像就是在 自己的颈根上拖过,感觉到一丝冰凉的疼痛。杏花知道接下来武松还要杀一个叫 西门庆的男人,是潘金莲的野男人。这电视剧都放过好多次了,情节杏花都知道。 杏花走过去,伸手把电视关了。关掉电视后杏花走了出来,路过男人身边时,男 人抬头挖了她一眼,杏花就把脚步停了下来,等待着男人的一声叱喝。杏花在心 里做好了准备,如果男人叫住她,她就不出去,留下来由男人处置。但男人仅仅 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叫她。   我到金秀家去看看鞋样。杏花轻声地说,踮着脚从男人身边走过去了。杏花 从男人身边走过去时,斜着眼瞟着男人,男人没有看她,男人把眼盯在刀上,盯 得刀口好像都火烫火烫。杏花走下坪场,却没有往金秀家里跑,而是往娘家跑。 杏花回到娘家时出了一身的汗,张着嘴喘气,像一条不小心跳到岸上的鱼。杏花 妈问道,杏,出什么事了,跑得那么急。杏花说,娘,小雄在磨刀子。磨刀子好 啊,男人爱做事,勤快,像你爹,扫把倒在地下都不肯扶起来,家里那把刀子都 秃得像犁口了,也不肯磨。杏花不想和她妈多说,问她娘,顺子呢?顺子是她的 哥哥。老娘叹了口气,说你问他做什么,打麻将去了呗。杏花转身就走,她知道 顺子肯定是在贵儿家里打麻将,贵儿家开了个代销店,为了招徕生意,还买了几 张麻将桌子,是那种蒙着蓝色绒布的桌子,集中了村子里的一帮闲人每天都在噼 哩啪啦地搓。顺子的手气很红,刚刚自摸了一盘七小对,鼻子尖渗着汗珠子。杏 花走运去,对顺子说,哥,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顺子舍不得离开牌桌, 白了杏花一眼,说,有什么事就不能当面讲吗?杏花等了一会儿,顺子又和了一 把。杏花说,哥,小雄在磨刀子。顺子正在打骰子,没听清。杏花又说了一遍, 顺子才听清了。顺子说他磨刀你告诉我干什么?杏花说,小雄要杀人!   顺子摸牌的手就僵在空中了。   杀谁?   还能杀谁,顺子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一个牌友说。   顺子不做声了,脸黑着。   杏花在外面做的事,村子里都晓得,这事让顺子脸上很过不去。因此顺子不 怎么想管他妹子杏花的事。   顺子白了那个牌友一眼,说,你狗日插什么卵嘴,老子又没有有问你!那人 就软下去了,讨好地看着顺子,说,我不就顺口打哇哇嘛,值得你生气吗?顺子 是一头狼,狼一旦被惹着是要咬人的。那个人懊悔得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个嘴巴。   顺子说,该杀!   我可是你妹子啊。杏花说。   我妹子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杏花眼泪就下来了,杏花吞着眼泪,像一匹小母马,在牌桌边把两只脚扌到 动着站了一会,见顺子指望不上,跺跺脚走了。   顺子,你还是去看一看吧。一起打麻将的人劝顺子,顺子今天手气太红了, 他们都巴不得他赶快走。钱是赢不完的,你可只有这么一个妹子。   打牌打牌。顺子不耐烦地说,把骰子在手里摇了摇,唰地一声打出去,骰子 跳了一下,从桌上弹出去,掉到地下去了。   顺子太阳穴的筋就暴了起来。大家都不敢做声了,有人从地上捡起骰子递给 顺子。顺子想了想,说,这样的女人该杀。   要是我的女人,早就杀了。顺子又说。   大家都相信顺子说的是真话,顺子婆娘翠芝原来当女时,也是被爹妈娇惯坏 了的,一身坏脾气。嫁给顺子后,三天两头让顺子揍得鬼喊鬼叫,变成了一坨软 泥巴,顺子想怎么捏巴就怎么捏巴。   但顺子最后还是站了起来,走了,顺子走的时候右手掖在腰里。   顺子手掖在腰里啦。大家相互说,眼睛里传递着兴奋。那一年顺子捅二疤子 时,就是这样去的。翠芝她爹妈把她讲给顺子后,她却喜欢上了二疤子,两个人 经常偷偷地在山上抱着啃。顺子知道后右手掖在腰里去找二疤子。顺子去找二疤 子时后面跟着一大群人,顺子杀二疤子时大家都看到了。顺子走到二疤子前面说, 二疤子,翠芝都是老子婆娘了,你还放不放手。二疤子说现在是自由恋爱,受法 律保护。顺子说自由个屁,你狗日一句话,放不放手?二疤子说要我放手,除非 我死了。话没有说完,顺子的手就从腰里抽了出来,顺手就把一道白光送进了二 疤子的胸口。二疤子没有死,医生说刀子要向左再偏一厘米二疤子就死定了。二 疤子从医院出来后就像被开火烫过了的莴笋叶子,蔫不啦叽,眼睛都不敢朝翠芝 瞟一下。翠芝老老实实地等了八年,顺子一出牢房就嫁给了他。顺子新婚之夜就 把翠芝好好的拾掇了一顿,先是用拳头,然后用皮带,揍得翠芝鬼哭狼嚎。揍完 了,顺子才扒光自己,接着用那家伙又把翠芝收拾了一番,同样把翠芝拾掇得鬼 哭狼嚎的。   顺子的狠同样是出了名的。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人用手指捻着几根稀稀稀拉拉的山 羊胡子,带点总结意义地说。大家便散开了,开代销店的贵儿等大家都散开后, 才悄悄地去找村长报告。   贵儿来到村长岩生家时,看见杏花已经坐在他家堂屋里了。   杏花抹着眼泪,说,村长,你要救救我。   村长问,怎么了?杏花说,小雄在磨刀,要杀人。   小雄他说要杀人啦?   没有。   村长笑了,说,磨刀不一定就是要杀人,我能够到他家去叫他不磨刀?   小雄眼里有杀气。杏花说。   杀气是什么气?村长说,笑了。眼睛有杀气,你凭什么说他眼睛里有杀气? 法律规定了眼睛里不许有杀气?   杏花就没有说的了。杏花知道村长怕惹事,不想去。可是村长不说自己怕惹 事,却东扯葫芦西扯瓢地绕弯子。杏花只好在村长家干赖着,村长拿了一把犁, 意思是告诉杏花,我要去翻冬土去了。可杏花就是没有走的意思。村长只好把犁 又挂上去了。村长把犁挂上了,就拉一把凳子在杏花身边坐下了,摆出一付公事 公办的样子。   说吧,小雄要杀谁?   你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杏花沉默了。村长涎着脸,小眼睛里闪着绿光,像夜猫子那样盯着杏花的胸 口。杏花下意识地把胸脯收了收。这动作让村长看在眼里,村长把身子向后靠了 靠,紧盯着杏花胸脯的眼睛不再粘在杏花胸口上了,向上翻。   我得把事情问清楚,要不我怎么处理。村长说。   你知道。杏花固执地说。   是因为蛮子和你那档子事儿吧?村长又问,有点明知故问的样子。其实杏花 一来,村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村长忍不住还想问。矿老板蛮子把杏花睡了, 睡了后,蛮子还当着村子许多人的面,大喇喇地说了出来,蛮子说,他睡过的女 人多了去了,要讲味道,还是杏花的味道正。蛮子品评杏花床上的滋味,就像在 品评一道菜。于是这事儿全村都知道了?蛮子搞了别人的女人,还要到外面去张 扬,这不是成心找死又是什么?   是……,杏花回答,把脑袋勾下了,杏花的眼睛在地上逡巡着,像是在找一 条地缝,但村长家的地板是水泥地板,没有缝。杏花只好把眼睛抬起来,目光像 风吹的柳条儿一样摇摆着躲避村长的目光。   蛮子那狗日的。村长说,不知是羡慕还是嫉恨,胆子也够大的,小雄的婆娘 也敢搞。   村长……杏花身子缩成一团,乞求地看着村长。   小雄是什么人?小雄他妈是一只老虎,摸了老虎屁股,老虎还不咬人?村长 又说。   别说了,村长。   村长这才不说了。问,杏花,你和蛮子那事儿,听蛮子说那事不是已经解决 了吗?怎么小雄又在磨刀子?   反正他在磨刀子。杏花说。   这就怪了。村长自言自语道。   村长记得上次那事儿确是解决了的,上次告状的不是小雄,倒是蛮子。蛮子 腆着肚子到村长家,一进门就嚷嚷说,小雄狗日的这不是埋汰人嘛,村长你给评 评理。村长就问,蛮子,小雄婆娘都让你搞了,他都不说你埋汰他,你还说他埋 汰你了,你说,他还怎么埋汰你了?蛮子说,要是小雄埋汰我倒也罢了,谁叫我 不做人事呢,也怪我那天喝了酒,没忍住。接下来蛮子就嘿嘿笑,下流地说,小 雄那狗日的有福气,杏花果然与众不同。村长说蛮子,别仗你狗日的有几个钱, 总有一天小雄要剐了你的皮。蛮子说,不就一个女人吗?我都加倍赔他了。村长 来了好奇心,问蛮子,你怎么赔他,莫非把你老婆给他睡一夜?蛮子说,村长, 你这个村长鸡巴世面都没见过,现在除了钱难找,女人遍地都是。村长不知道蛮 子是怎么赔的,就刨根问底,蛮子说,我掏钱给小雄叫了二三个小姐,把他搞得 灰头土脸的,以后包准他见了女人都怕。村长就明白了。明白过来村长问,你说 小雄怎么埋汰你?蛮子说,不是埋汰我,是埋汰我爹。   村长还是不明白。   蛮子说村长,你的眼睛就是让鸟啄了,耳朵也不该聋啊。   村长不高兴了,说,蛮子,有事说事,你是来找我解决问题的,别有了几个 钱不懂得好歹,说起话来像捡岩包子打人。   蛮子说好好,算我放屁。村长又问你说小雄怎么埋汰你的。蛮子顿了一下, 好像有一点儿说不出口。吭哧了好久,蛮子说村长,你知道小雄家有一只癞皮狗 不?村长说知道,他家那只狗腰毛都快掉光了。蛮子说,这就对啦,你知道他家 那条狗叫什么?这一来,村长算是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村长不禁莞尔,心想 这狗日的小雄,脑袋瓜子还挺灵光。   前些天小雄牵着他家那只老狗,在村里内八圈外八圈地绕,见人就炫耀他那 只狗,说那狗会打滚,说完就叫,旺财,旺财,给大家打个滚。有知道的人就问, 小雄,你家那狗不是叫嘟嘟嘛,怎么又叫旺财了。小雄说,谁说叫嘟嘟?从来都 叫旺财的。小雄让狗跑远了,叫一声旺财,那狗就颠儿颠儿地跑了回来。小雄就 对大家说,我没骗你们吧,它本来就叫旺财,这狗日的旺财,是只灵狗,我日他 妈!   那时大家就都觉得这狗的名字好熟悉。现在蛮子一说,村长就记起来了,原 来蛮子他爹就叫旺财,蛮子他爹死去十多年了,大家把这个名字都淡忘了。   蛮子说,村长,你得给我拿个公道,小雄他把一只癞皮狗叫成我爹的名字, 这不是埋汰我爹是什么?我爹都死了二十多年了,还能让他这么埋汰?   村长见不得蛮子那份狂气,就说,蛮子,小雄不捅你个对眼窟窿,就算你狗 日走运了,小雄也不是什么善茬子,人家把一条狗叫你爹名字你还嚷嚷什么?!   蛮子大喇喇地说,搞他婆娘的事我承认,这事儿要是我不说,他狗日还不晓 得呢。要埋汰埋汰我,可又不是我爹搞他婆娘。接下来,蛮子就从捆在肚子上的 皮包里抽出一扎钞票来,啪地拍在桌子上,说,村长,你走一趟,只要让小雄给 他妈那条狗改个名儿就成。要不,老子就告他个侵坏名誉权的罪,老子在县法院 有人,关他妈十天半个月,让他在这旮旯里活不了人。村长说,蛮子,得饶人处 且饶人,凡事不能做得太过分,这事儿还是大家调解一下了结,不要结了怨仇的 好。再说,你睡了人家小雄的婆娘,便宜还是你占了。村长说着,一抬手把钞票 扫进开着的抽屉里去了。   隔天村长就去找了小雄。村长到小雄家的时候,小雄家大门紧闭,小雄正满 院子抽他家那只癞皮狗,小雄拿着一根竹刷条一边追打狗,一边不干不净地骂, 日你娘呃旺财,你这只癞皮狗,你这只畜牲。村长推开门,明知故问,小雄,你 是在骂谁呢?小雄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说,我骂谁关你卵事。   旺财是蛮子他爹的名字。   旺财是一只狗!   小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错是蛮子的错,关他爹什么事?   小雄不承认,瞪着眼说,村长,我只是在骂我家的狗,这也不行?   他就没话讲了。沉默了好久,他才像恍然大悟似地,说,小雄,我知道,你 是想把蛮子引过来,你他妈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   小雄说,你说我是什么东西?   一只老虎,蛮子还不够你塞牙缝的。   小雄扳着的脸才开始松动了,对那被打得汪汪叫的狗呸了一声,说,进屋坐 吧村长。村长说,不坐啦,蛮子找我来向你求个情,他说千错万错都是他错了, 要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都怪他喝醉了酒。   村长提起那件事,小雄的脸就挂不住,沉了下来,但小雄没有把村长往外赶, 只要小雄不把他往外赶,村长就努力要完成蛮子交给的使命。村长继续说,小雄, 给你的狗换一个名字吧,要不,还是叫以前那个名字,叫嘟嘟?   小雄不干,小雄说,村长,你管天管地,管我家狗叫什么干什么?我家这狗 本来就叫旺财。   村长说,可人家蛮子爹也叫旺财。   小雄不买账,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他叫旺财,我家的狗就不能叫旺财? 中央领导的名字都有人叫呢,我要叫它做村长也叫得。   村长的脸就红了起来,像掉进大红染缸里一样。村长知道再说下去就没有意 思了,人拗了筋,谁也顺不过来。村长讪讪地从小雄家出来时,只是叮嘱小雄, 说,我们两个说不拢,我也不说了,只是你和蛮子可不要闹出什么大事来,我晓 得你们都是狠人,出了事,我们村文明村这面红旗就要丢了。   小雄没有说什么,这时他家那只癞皮狗忘了痛,又围上来亲热地绕着小雄的 裤腿窜。小雄脚一抬,就把狗踹去三米远:滚远点,你这只畜生!村长一出院门, 就听到院里又骂开了,旺财,你这只畜牲,我日你妈!   事情没解决,村长觉得没有脸见蛮子。可蛮子不在意,照常来,一来就对村 长说,你这村长有鸡巴的用,一件小事都办不好。   村长说,你狗日能办得好你找我做什么?   蛮子笑了笑,背着手走了。村长提醒他,蛮子,你千万不要去找小雄,我可 不希望村子里出什么事。蛮子不在意地笑笑,说,还能出什么事?村长说,蛮子, 你他妈又不是不知道,小雄是什么人!蛮子说,村长你也不知道,我蛮子是什么 人。村长不想和蛮子胡嘞,担心地看着他一步三晃荡地走远了。   村长提心吊胆了好久,村子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小雄不再牵着他家那条癞 皮狗四处招摇,也没有听他把那狗叫旺财了。有一次村长又碰上了蛮子,问,蛮 子,你和小雄那事没事了吧。蛮子一笑,不置可否地走开了。村长就晓得事情是 解决了,村长想问一下事情是怎么解决的,话到口边了,见蛮子讳莫如深的样子, 就吞了回去。   事情都解决了,小雄还磨刀做什么呢?杀人,杀谁呢?   你说小雄最可能杀哪个,杏花?村长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杏花半瓣屁 股坐在凳子上,眼睛游移着,看看村长,又看自己的脚尖。听见了村长的问话, 杏花说,不管他杀谁,害的都是我们一家,村长。   要我说,你们都该杀。村长突然说,你和蛮子快活了,小雄当了王八,放在 古时候,奸夫淫妇要镇潭。   杏花像打摆子一样颤栗起来,说,我可不是自愿的,他力气大,我坳不过他。   可我还是想不通,小雄如果要杀人,是杀你呢,还是杀蛮子?   杏花不做声,一脸茫然的样子。   如果小雄要杀你,早也就杀了,还会让你出来?村长说,把板凳拉得靠近杏 花一点,有点带耳语的样子。你和蛮子做了那事后,小雄打过你不?   没。杏花回答。   我们从结婚到现在,他从来不动我一个指头。杏花又说。   这就对啦,小雄不是那种打女人的人,小雄是一个真正的角色,好角色不打 女人。村长说,一付心知肚明的样子。杏花你不要担心,小雄不会杀你,要杀, 就是杀蛮子。   不管他杀谁,我这个家都完了。杏花说,帮帮我吧,村长。   村长沉吟了一下,说,杏花,我是真不想管你们这事,你家小雄也不是个善 茬子,我可不想抓起虱子往身上放。   杏花紧盯着村长,从村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杏花像坐在一堆剌上一样, 把屁股移来移去地磨蹭了一会,失望地站了起来,勾着头走了。   杏花走出门后,贵儿就走了进来,对村长说,村长,这事儿你不管怕不成, 顺子他也去了。村长笑,说,贵儿,你狗日的管得宽呢,改明儿让你来当村长。 贵儿说,我不是开玩笑,村长,杏花到我家找她哥顺子,顺子磨蹭了一会就走了, 顺子是把手袖在腰里走的。   村长就笑不起来了。顺子把衣服袖在腰里,顺子袖的不是手,是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差点儿让全村有名的惹不起二疤子成了对心凉。村长就觉得问题越发严 重了。村长说,贵儿,你脑壳活泛,你说顺子袖着手是要捅小雄呢还是帮着小雄 捅蛮子?这一句话把贵儿问住了,贵儿想了好久也弄不明白究竟顺子是要捅谁, 就说,反正顺子是把手袖在衣服底下走了,我也不晓得他要捅谁。   顺子他妹妹杏花儿让人家给搞了,杏花男人小雄不打不骂,他难道还反过去 捅小雄?村长自问自答,然后摇摇头,说,不对,杏花还好好的呢,顺子怎么会 去捅他妹夫呢?要捅,就是捅蛮子那狗日的。   贵儿张着嘴看着村长自言自语,心里对村长佩服极了,毕竟是村长呢,脑子 灵光,会分析。贵儿心里佩服着,忍不住就说出来了,村长,你真是贵人心性, 脑壳像滚珠一样转得快,不像我这猪脑壳,里面像是灌的牛屎。村长也不谦虚, 说,贵儿,凡事要多想一遍,三思而后行嘛。贵儿说,那是,那是。   村长又补充说,小雄磨刀和顺子袖着手都是有根源的,根源就是蛮子,目的 也是蛮子。   贵儿就更佩服了,仰着头看着村长,说,村长,你说该怎么办?   村长说,按理蛮子那狗日的不做人事,搞了人家老婆,还要在外面张扬,挨 一刀也是该的。可蛮子毕竟是咱村里的企业家,撑着村里的门面呢。   村长犹豫了一阵,就分派起来,说,顺子,你给跑一趟腿,到派出所去一趟, 叫独眼龙出趟警。贵儿一听说要他去派出所,腿就先软了,说,村长,你还差人 家去吧,我一见那瞎子,心里就慌。村长笑了起来,说,贵儿,你心慌什么,你 狗日偷了人还是抢了人?要么就是对人家哪个妹子玩霸王硬上弓了吧。贵儿说村 长你别乱说,我可是大大的良民。村长说既然是良民你怕什么?贵儿说我聚众赌 博。村长就哈哈笑了起来,说贵儿,你狗日自作多情了不是,你那以钢蹦的注还 赌博?放心去吧,有事我负责!贵儿胆子就壮了起来,说,那行,我去。   村长说,快一点哦,别他妈人都杀死了才来,又不是杀猪,赶来吃汤锅。贵 儿答应一声就跑走了。   村长看着贵儿跑远了,才回过身着了门,提起脚向村东走去。村长要去找蛮 子,警告他要小心一点,蛮子那狗日的把祸给惹大了。蛮子前些年在山上打了个 洞子,挖出的痒化锌多得能堆起一座山,蛮子发了大财,据说资产有几千万,有 了钱就到处惹祸。蛮子以前不是这样的,蛮子以前像一棵熟透了的柿子,任别人 怎样捏巴都成。蛮子爹死得早,他那早寡的风流老妈熬不住,就把男人一个接一 个地往家里引,引了男人来,蛮子妈就把蛮子赶出家门,然后关上门在家和野男 人胡闹。那时候的蛮子眉眼儿低垂着,那样子要多凄惶有多凄惶,别人在他头上 吐痰他也不敢去擦。谁想到这样的软柿子会变成今天的企业家蛮子呢?蛮子有了 钱,成了企业家,脑袋就昂起来了,胯裆下的小脑袋也昂起来了,见着漂亮娘们 就像猫儿闻着了腥味。从这个角度看,蛮子和他老娘一个德性。   可是蛮子你狗日搞谁的女人也不能搞小雄的女人啊,退一万步说,就是搞了 小雄婆娘也不该到处张扬啊。小雄是什么角色?小雄是村子里头一号的狠人,一 米八几的个子,满身小老鼠似的肌肉,有一次,小雄生气了,扳着一头黄牛的角, 一使劲就把牛给扳倒了。   小雄追他女人杏花,追了几年还没有到手,小雄不会唱歌,小雄只会霸蛮, 杏花喜欢男人和她唱歌,可是小雄追她后就再也没有男人敢对着她唱歌,两个人 就那么干耗着。有一天小雄听着杏花家来媒人了,小雄就暴着颈根上的筋,冲进 了杏花家,当着杏花爸妈和媒人的面,一伸手就把杏花像夹一把稻草一样夹在腋 下窝里,杏花脚不沾地地给夹回了小雄家,然后一下子把杏花丢在床上。等杏花 爹娘醒过神来,赶到小雄家时,小雄已经把男人女人之间的那事给办了。杏花嘤 嘤地哭,说,我要去告你。小雄说,告吧,告我强奸,把我枪毙了我变成鬼你还 是我女人。杏花说,等我哥顺子出了牢房我告给他。小雄就笑了,说,行,杏花, 我等着顺子回来。   杏花她娘见了这情形,就知道小雄那狗杂种把闺女给祸害了,老娘反转来劝 杏花嫁给小雄,老娘说,杏花,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怎么卖得出去?女人反正 是男人床上的人,猪肉反正终究是要烂在锅里的,你就委屈了吧。杏花就嫁给小 雄了。   杏花嫁给小雄没多久,顺子就出狱了。顺子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又买了一 条小鲫子,当地人都把匕首叫做小鲫子,因为那刀身和那白光,确实和一条小鲫 鱼没有多大差别,那是一条非常好的小鲫子,比公安当作凶器没收了的前一条好。 顺子把小鲫子袖在怀里,厚厚的衣服竟然包不住那道白光,让人从外面就能看出 有一股寒气来。顺子回来那天,杏花回娘家去了,没多久顺子就来到小雄家里, 顺子袖着手,后面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小雄站了起来,说顺子,你来啦。顺 子黑着脸不做声。小雄说,我知道你来要做什么。说着小雄就把衣服脱掉了,说, 扎吧。顺子怀里捂着的那道白光穿透了厚厚的衣服迸射出来,一下子就扎进了小 雄的肚子。众人大声地惊叫了起来,大家看到,那道白光从小雄的肚子抽出来后, 小雄的肚子像没事一样,连痕迹都没有一个。好一会儿,血才从小雄的肚子流了 出来,慢慢地顺着肚皮往下流,像爬了一条红蛐蟮。这地方的人都有经验,刀子 扎得浅,血一下子就飚出来了,血好半天才流下来,说明刀子是扎深了。小雄站 着不动,眼睛看着顺子,说,顺子,如果你觉得还不解恨,就再来一下。顺子和 小雄对视了一会,又呆呆地对着小雄肚子上的红蛐蟮看了一阵,就把那道白光袖 在衣服里,直接去了翠芝家,当晚就把翠芝给拾掇了。   小雄看着顺子去远了,就拿起衣服,撕下一条布来包扎肚子,小雄用力撕布 的时候,大家看见那血流得更快了。可小雄却像没有事一样,一下一下的撕,最 后把肚子包扎好了,就去了杏花家,一伸手就把杏花夹在腋夹窝里,夹着回了家。   小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小雄还是那个小雄,没有像二疤子那样 变得蔫头蔫脑的。小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他婆娘杏花床前床后地服侍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顺子就来到了小雄家,顺子来时没有把手掖在腰里,而是提了一袋子 营养品。顺子对他妹子杏花说,你就安心嫁给小雄吧,杏花就彻底死了心。   按说蛮子和小雄、顺子不在一个档次上,放在前些年,蛮子就是给他们提鞋 子都不够格。可是现在,蛮子有钱了,有了别墅,小车,仿佛就能和小雄他们在 一个台面上了。不仅如此,蛮子还把小雄的女人,顺子的妹妹给搞了。村长怎么 也想不通,蛮子那狗日的婆娘也漂亮着呢,再说蛮子床上什么时候缺过女人?   村长这么想着,一会儿就来到蛮子家门口。蛮子家的院门紧紧地关闭着,村 长在门外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蛮子家的围墙很高,上面盖着琉璃瓦,在阳光 下金晃晃地射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围墙上安装着红外线探头,像一只只鬼鬼祟祟 的眼睛,蛮子家的院门口还挂着一块烤金牌子,上面写着县级领导挂牌保护企业。 村长知道这块牌子的份量,这块牌子是县里发下来的,这些年来县里把企业家当 成了大熊猫,每一个企业家都有一个县级领导对口保护。颁牌那天,县里还开了 一个规模很大的会,县里几个头头脑脑都出面讲了话,说的话村长大致都还记得, 说是保护企业家就是保护先进生产力,全社会都要起来保护企业家。村长围着大 门转了好几圈还没有人来开门,就扯起颈根想喊,感声冲到喉咙管那儿,又使劲 咽下去了。村长心里就有点窝火,被保护的蛮子居然看不见要保护他的村长站在 门外,这让村长心里堵得慌,蛮子狗日票子攒得越多,眼珠子就越小了,看谁谁 小。村长晓得蛮子在家都能看见他在门口,蛮子家里有门卫,门卫的工作就是从 里面的监控录相看那些绕着门口转的人。   村长漫无目的地溜达起来,他不想在门口久呆,怕碰上老百姓,如果让人看 见,别人就会打招呼,村长来啦,找蛮子啊。他该怎么回答呢?在以前,什么事 都是蛮子找村长的,蛮子也像他现在一样在门口转悠,虽然他家没有围墙和院门, 一栋木房子光秃秃的,可蛮子却犹豫着不敢直接踏进大门。   村长溜达了一会儿,决定去找村治保主任杨树,和杨树一起在杨树家等派出 所的独眼龙来再说。村长进不了蛮子家的门,无法实施对蛮子的警告,自己又犯 不着过早去小雄家,如果去了,劝不动小雄那头犟牛可怎么办?何况还有顺子那 个不要命的角色在一起。如果去了又制止不住小雄他们,威信就会扫地呢,出了 命案他村长还是有责任呢。村长可不想犯傻,村长想既然蛮子狗日的眼睛小到看 不见门外站着一个村长,自己也不必犯傻到为他去冒险,杀了人不是还有派出所 吗?   村长走进杨树家门口时,杨树正好要出门,见了村长,就说,我正要来找你 呢,你看这事怎么整?村长问,你知道了?杨树说,杏花刚从这儿出去。村长说, 我也正想来找你商量,我们进屋说吧。杨树说,进屋进屋。   两个人就进了屋,村长问道,杨树,有酒没有?杨树说,怎么突然想起酒来 了?杨树说着从夹柜里取出一瓶酒来,又端出了两碟现菜。村长说,天要下雨娘 要嫁人,谁管得了?吱酒!杨树笑了,用嘴把酒瓶盖嘣地一声揭掉了,说,吱酒!   杨树说,村长,看来我们村社会治安这面旗是保不住了。   村长不做声,把酒吱得吱儿吱儿响。   这次怕真是要出大事。杨树又说。蛮子那狗日的做过了头,怕要得报应。   村长还在想自己在蛮子门口转圈的事,心里烦,说,杨树,吱酒你还叽叽咕 咕什么?!   杨树说,我是在为我们村的荣誉着想。   那你就去啊,你不是治保主任么。村长说,白了杨树一眼。杨树眼扎毛就耷 拉下来,咕哝道,给狼解交,要是让狼咬了,我到哪儿去讲理?再说,蛮子是该 得点教训。   村长说,小雄和蛮子的事,你解决了几回?   杨雄说,是有那么几回。   接下来两人就不做声了,一心去对付酒,好像把那事全给忘了。只是村长还 不时抬手看了看手表,心想那只瞎猫怎么还不到,就一个钟头的路。   喝了一阵,就听得门口的岩板给踩得哐当响,贵儿果真把派出所所长独眼龙 给带来了。独眼龙左眼在一次抓捕一个杀人犯时给抓瞎了,只剩得一个空空洞洞 的眼眶,有人给他一个眼罩子,他不戴,把这只光荣的瞎眼露着,比那只好眼还 威风,让人一看心里 得慌。村长一见,急忙站了起来,说,你这只瞎猫,终于 把你盼来了。   独眼龙说,屎都胀登屁眼了,你们狗日还吱着啦。   杨树说,所长,你不到,就我们卵事不顶一个,只能借你的虎威啦。   独眼龙说,屁,你俩还真是滑到边了,说吧,怎么回事?   村长瞪了跟在所长后面的贵儿一眼,贵儿没有告诉你?   贵儿急忙说,村长,我报告所长了,小雄他在磨刀。   独眼龙说,贵儿是报告我了,其实不要贵儿说我都能猜出,八成是大熊猫有 事。   村长说,什么大熊猫?是蛮子。   蛮子就是大熊猫,我们县里把企业家都当成重点保护对象了,不是大熊猫是 什么?所长说。村长听了,心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就笑着对所长说,瞎子,你们 上班没卵事天天琢磨段子,还真是琢磨出味了。   小雄和蛮子那事儿还没有结?所长问。我记得你上回汇报时说是调解结了的。   村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上回是结了,蛮子自己说是摆平了,上回不就是 为一只狗么,小雄把他家的那只癞皮狗起了蛮子他爹的名字,每天指着狗日娘骂 母,蛮子受不了。村长话没说完,所长就笑了起来,说,蛮子那狗日的,把别人 老婆搞了,还不许人家埋汰一下?杨树你说,小雄也是条汉子,怎么就想出这么 个埋汰人的主意?   杨树想了一想,说,我可说不准,还是村长英明,村长看得远,村长来说吧。 村长笑道,杨树,你简直比一条泥鳅还要滑头。接下来村长就开始分析,村长说, 依小雄的脾气,小雄老婆被别人搞了,小雄就该着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可小雄却 没有,小雄只是把他家的癞皮狗起成蛮子他爹的名字,这不符合小雄的性格。所 长把那只好眼眯了一眯,说,有头脑,接着说。村长受到了鼓励,又说,看来只 有一种可能,小雄是想把蛮子激过来,让蛮子去找他,然后把他干掉。   所长就叫了起来,说,那还在这儿吱什么猫尿?赶快去蛮子家。   村长说,去蛮子家做什么?   所长说,把蛮子堵在家里,不让他今天出门,小雄还杀谁去?   大家都觉得所长说得对,杨树说,所长,你到底站得高看得远,一下子就讲 到点子上了,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村长不满意地瞟了杨树一眼,说, 我早就想到了,我和所长是英雄所见略同。   你去过蛮子家了?所长问。   村长点点头,村长脸色不太好,说,蛮子家门槛现在高了去了。所长脸色也 有点不好看,说,蛮子那狗日的,上次答应给派出所赞助建一所厕所,两万块钱, 到现在也不给。但所长毕竟是所长,觉悟高,所长停了一下,站了起来,说,走, 去蛮子家。   大家就站起来,出了门。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所长把那只瞎眼对 着众人只转了一圈,所有的人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冷气从脊梁骨升了上来,大家就 退开了,远远地退着,看看到了蛮子家门口,人群里一个孩子说,蛮子早出去啦。   大家就停住了,村长问,蛮子到哪儿去了?   蛮子到小雄家去啦。那孩子说,蛮子开着车去的。   村长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了,村长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白光之后是一首红光 像佛光似的迸射开来。村长看见所长也愣了一下,所长巴眨了一下他那只好眼, 兜屁股把枪摘下来了,卡嚓一声上了膛,跟我走!   小雄家是一家独门户,一行人赶到小雄家时,远远就看见蛮子那辆奔驰车停 在小雄家的院坝里。有几个小孩子在篱笆外探头探脑的朝屋里睃。隔着老远,村 长说,坏了。   所长瞪了村长一眼,问,什么坏了?   好像有一股血腥味,八成是小雄他们做了事了。   所长,治保主任杨树,还有贵儿他们几个都把鼻子翕动了几下。所长说,是 有一点血腥味,狗日的老子当了那么多年警察了,对这个味敏感。   大家都紧张起来。所长把那只仅有的眼睛瞪得更圆,说,你们狗日的离我远 一点,别碍手碍脚的。说着所长就加快了脚步。村长连忙说,所长,有危险可不 能光让你一个人上,好歹我也是组织上培养了多年的,关键时刻怎么能拉了稀。 说着,看见身后杨树和贵儿他们都稀稀松松地拉开了一段距离,也把脚步放慢了。   血腥味越来越浓地钻进大家的鼻子,走到小雄家门边时,连所长都有一点儿 脚步虚晃起来了。所长在门边站了一下,回头看了后面一眼,才发现村长他们离 他太远,所长不满地瞪了一下眼,村长忙脚下紧了一紧。   大家神经兮兮地进了小雄家,紧提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堂屋里,一个火 锅在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小雄、顺子、蛮子围坐在火锅边,正在喝酒,每个人 的脸上都红膛膛的,看来那酒是吱了好了一会了。心一放下来,大家就感觉像是 受骗了似的,所长说,狗日的!所长说得很大声,三个吱着酒的男人都抬起头来, 蛮子第一个站了起来,说,瞎子,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蛮子的口气很亲热,显得 和所长很熟的样子。接着和村长、杨树打了招呼。   狗日的,吃着啦。所长说。   吃着啦。村长和杨树也说。   小雄就走过来,一只手拉着村长,一只手拉着杨树,说,所长,村长,主任, 吱一口。小雄看来是喝得差不多了,舌头打着结。所长一屁股就在火锅边坐下了。 村长和杨树挨着所长坐了下来,边坐边打量顺子,顺子右手捏着个酒杯子,说, 村长,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顺子也有点醉了。顺子端着酒杯,顺子的手 没有袖在衣服里,村长彻底安下心来,把屁股坐得更瓷实了。   贵儿见大家坐了下来,没有叫自己坐,就悄悄地走了。小雄喊,杏花,杏花, 添三双筷子来,拿三个杯子来。厨房里女人脆脆地答应了一声,杏花就端着一摞 杯子出来了。村长说,杏花。杏花顿了一下,说,村长来啦?杏花的脸红扑扑的, 有一点妖羞,显得很妩媚。村长本来想问什么的,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感觉到自 己像是在做了一场梦。   倒好了酒,小雄和蛮子就把杯子举起来,说,喝!大家就喝起来,村长从火 锅里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嚼了好一会,问小雄,小雄,这是什么肉?小雄就笑 了起来,说,村长,你什么没吃过,连狗肉都分不出来了?村长又夹了一块寒进 嘴里,确定是香喷喷的狗肉。村长就朝着小雄他们举起了杯子,说,喝。   几杯酒下肚后,大家都开始醉了。所长就眯了一只眼睛,把手指叉成手枪的 样子,指着村长笑。村长说,瞎子,你指着我做什么?所长就把手点着村长,说, 村长,你狗日谎报军情。村长也笑,说,有罪有罪。小雄就问,怎么了?所长说, 贵儿今天到派出所来,说你狗日的磨刀。顺子喷着酒气,说,他是在磨刀。所长 又说,贵儿还说顺子把手袖在衣服里面。顺子说,小雄他磨刀是要杀狗,我把手 袖在衣服里面是冷。蛮子大豁豁地趟开衣服,对着小雄说,小雄是个角色,小雄 他妈把刀磨得飞快,一刀就把福顺的脑壳砍下来了。   村长吃了一惊,问,小雄,你把谁的脑壳砍下来了。   福顺啊。小雄说。   福顺是谁?所长问。   福顺是我们家的狗。   村长就哈哈大笑起来,说,狗日的小雄,你爹才叫福顺呢,你家那条狗不是 叫旺财嘛,什么时候又改和你爹一个名字了?   我家那狗从来就叫福顺。小雄说,翻着眼睛看着村长。我爹是叫福顺,可我 家狗也叫福顺,我爹叫福顺,我家的狗就不能叫福顺?不信你问问顺子,我家那 狗是不是叫福顺。   顺子说,是叫福顺,都叫了好多年了。   村长不再做声了,低着头对付酒。所长对蛮子说,大熊猫,你答应给派出所 的赞助算不算数?蛮子说,怎么不算数,喝了酒,等下就回家给你拿五万。所长 说,有气魄,是企业家的样子,老子就是专门保护你这只大熊猫也狗日值得。蛮 子说,所长,我还没有向你报告呢,小雄和、顺子从今天起就是我公司里的得力 干将啦,小雄当保安队长,顺子是副队长,年薪十二万,有他们俩保护,以后你 就省了心去了。   酒劲儿越来越猛地涌上来了。村长说,不喝啦,再喝就要躺下了。小雄说, 再来一杯。村长说,不行啦,再喝,我就在你家堂屋里撒尿了。小雄不再坚持了, 喊道,杏花,杏花,装饭来。村长说,不麻烦杏花,我自己装。村长歪歪斜斜地 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厨房走,走到灶边的时候,见杏花正在灶边忙。村长说, 杏花,你看你胡嘞些什么,你男人磨刀杀狗,你告我说是要杀人,你以为你男人 是什么?你男人是一只鼻涕虫。杏花把眉眼儿顺了下来,说,村长……,杏花还 想说什么,村长把手伸出去,一下子钻进杏花的衣服里,在她奶子上捏了一把。 村长模模糊糊地想,狗日的蛮子有福气呢。杏花没有叫,杏花惊慌地朝灶前瞥了 一眼,脸红得像血。村长顺着杏花的目光看去,看见小雄他爹福顺狗一样绻在灶 前的草堆上,怀里抱着一张狗皮,眼睁睁地看着他。村长激灵了一下,酒醒了一 点,村长想,小雄家又该养一只狗了,只是那狗该叫什么名字呢?村长突然想到 了自己的爹,心里隐隐约约地就知道那只狗会有个什么名字了。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