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生命的脆弱与韧性   作者 依堑   一   照婶的说法,我的堂兄建华压根儿就不该来到世上。“这都是上天造的孽, 害了这孩子,也害了咱一家子。”建华单薄的身架常让我想起悬崖上雨水冲刷后 裸露的一块石子,只要稍微的一点风吹草动,哪怕是天边的一阵响雷,山间传来 的一句喊声,它都可能应声掉入山谷消失得无影无踪。建华得的病近似于痨病一 类,整天就会吃,而且永远吃不饱,但身子却日渐消瘦,一副皮包骨头病恹恹的 样子。为了吃,建华简直就是一条时刻盯着人家手中骨头不放,一边流着馋涎的 饿狗。每到上餐的时候,他就在周围邻居家窜来窜去,哪家有好吃的,他就将一 只手伸了过去,抓一把往嘴里塞。起初,叔总免不了暴跳如雷一番,举起手掌要 教训他,以为他从此能改,慢慢才发觉这一套根本没用。每每建华的恶行被邻居 们忿忿地诉说,叔和婶只能躲到一边暗自叹息。有一次,一位路过的算命先生在 我家巷子里歇脚,作为对奶奶一杯茵陈茶的回报,先生一把拉过建华的手要给他 算命。据先生说,建华两耳垂肩、双手过膝、骨骼奇清,生就一副古代帝王豪杰 之相,只可惜眉宇混浊,身体嬴弱,命定不能长寿。奶奶追问道:“孩子寿年几 何,请先生明言。”先生说:“若能在十三岁时度过一劫,大概有成材的希望 罢。”在那年月,人们的观念中,算命先生的话是极灵验的,你可以不相信医生 的话,但算命先生的话不能不信。对于堂兄此后的生命岁月来说,死的威协时时 存在,这种威协经由算命先生的预言变得真切可感,就像挂在门框上的一串辣椒, 如果你不想取下来,你会看见它由湿变干,再在潮湿的季节里发霉,最后脱落成 一把泥灰的全过程。   看得见的死亡,可以阻止吗?从人的整个一生来考察,显然是不可做到的, 如果真有可能的话,那肯定是对时间的阻止,而时间,又有谁阻挡得住?在博尔 赫斯的笔下,我看到了一位为逃避追杀不惜冒用仇人名字躲在旅馆里战战兢兢度 日的亡命者形象。对于强大的、无所不能的仇家来说,维拉里的内心几乎是绝望 的,他感觉到死亡就悬在头顶上,就勒在颈脖子上。因为在逃亡的一次次噩梦中, 他已经无数次的死于非命。尽管他昼伏夜行,处处小心谨慎,甚至由于某一次的 误露乡音,也会让他反省很久,然后机警地作出快速离开的判断。然而,正如他 明白于心的,无法躲避的死亡终究会不期而至。枪声响起,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但这一次,梦却成了真。小说的名字叫《等待》,与博尔赫斯的一贯叙述一样, 精确、毫厘不差又充满寓言的意味。在他看来,当死亡不可避免的时候,“躲避” 与“等待”其实是同一个词。永远躲避不开的东西,等待却终有结果。   奶奶、叔、婶那样胆颤心惊地目睹建华正一步一步朝着生命的终点走去,就 像那位可怜的维拉里,除了尽一点明知无望偏要试图挽救的努力,还能怎样呢? 我记得随后的那几年,奶奶曾张罗过许多场法事,念经、驱鬼、招魂不断地在夜 晚出现。那故意拖长嗓音装出来的神秘声音,那呛人心肺的纸钱烟火,使我少年 时期的梦总是充满了恐怖。另一方面,建华依旧重复着他每天的行状,甚至变本 加厉地掠夺家里的食物。家里逢年过节拥有的一点肉啊、饼啊之类的,放在壁橱 里是绝对过不了夜的。我们兄弟姐妹常常痛恨地骂他:“早死了干脆!”而此时, 我们又不得不面对大人们默不作声的表情以及婶的眼泪。我们并不知道大人们是 怎样想的,但感觉得出建华于世无多的日子,生活的沉重与情感的煎熬如何逼迫 着每一个人,明知道手里握着一枚定时炸弹,却没有人敢一扔了之。   建华最终因为浑身出血,不治而死。他真的未能逾越十三岁那道门坎,成了 那门框上掉下的一把泥灰。   二   我的堂弟建荣,那年只有四岁,他肯定感受不到亲兄弟殒命的悲痛。以他幼 小的年龄,他还不具备为别人悲伤的义务,还不懂得人世间情感的诸多微妙。建 荣的长相应该是照了叔的模样,墩实、憨厚,不轻易说话,眼神迷离,对着你看 的时候有一种影影绰绰的睿智,让人难以琢磨。以我现在的眼光来判断,建荣是 可以成材的,他可以做类似于科学家们所从事的工作。那时,我已经上学,平时 在房前屋后玩迷藏,我会叫上建荣,但玩着玩着,建荣就不见了。回头去找,才 发觉原来他碰上了一群蚂蚁,他正趴在地上跟它们玩儿呢。   也许是为了填补建华逝去的感情空白,叔和婶把所有的爱给了建荣。建荣更 多的时间总是跟在叔和婶的前后,他们希望用这样一根绳,更为安全地维系住不 容再丢失的母子和父子关系。我至今还记得婶呼唤儿子回来时的那种关切、柔情 以及生怕有一点闪失的隐隐约约的担心:“荣哎,荣哎!”我想,任何一个孩子 能听着这样的声音长大,那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但对建荣来说,这种福分命 定是无法承受的。在婶的呼唤声中,我很少看见建荣欢快如一只小鸟一样依偎到 母亲身边。他总是置若罔闻,甚至有些习惯性的无奈与厌倦,因为呼唤往往搅乱 了真正属于他的世界――他越来越离群索居,他总是一个人在池塘边追逐一只红 翼蜻蜓,或者专注于村外斜坡上的乌桕树和它的白色花穗。   建荣同样保持着对水的迷恋。除了池塘,村外还有一条小溪,溪的两岸全是 稻田。平日里,大人们吃过早饭下地忙活,男人们肩上扛一把锄头,女人们则一 手挽着一木桶待洗的衣服,一手牵一个小孩。女人们来到溪里,第一件事就是把 木桶里的衣服拿出来用一块石头压在浅水处浸泡,然后将自己隐入田野茫茫的绿 色之中。小孩呢,就如同野放的牛犊,开始还跟在母亲身边,慢慢地,田埂边的 花草虫孑便将孩子一路引开;慢慢地,孩子来到溪边,溪里有细沙有鹅卵石有鱼 有虾。而夏日里,水的清凉活泼,几乎没有谁能抵挡它的诱惑。建荣常常长时间 蹲在水里,用手触摸着软绵的细沙和光洁的卵石,调皮的鲅鱼围着他嬉戏;阳光 笔直地洒下来,水面银光闪烁。在我的记忆中,若非是堂弟建荣的突然消殒,这 一切都有着无可挑剔的完美。确切地说,溪水并不深,所以大人们一律地对他们 的孩子放心,只要时不时对着溪里唤几声孩子的名字,然后听到“哎!”的一句 回声,他们便可以安然无忧地继续手中的活儿。但建荣依然故我地独来独往,对 周遭事物过份的专注以及对婶的无限关爱的不以为然,都将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 我曾在一篇怀念他的诗里面假设了这样一个场景:“鼠曲草牵引我们的目光/我 看着你/涉过河去/看着你手举灿烂的鼠曲草/看着你慢慢消失在水中。”有着金 黄色小花和柔软叶片的鼠曲草曾是我们的至爱,它并不是依水而生的水草,它长 在距离水边更远的干燥之地,譬如那些由石块垒起的四周暗藏漩涡的溪中小洲上。 我想:肯定是那些暗藏的漩涡,夺去了建荣幼小的生命;暗藏的漩涡,它是我少 年时代长期隐藏在心中的挥之不去的邪恶概念。   建荣死的时候,我正在离家两公里外的小学读书。放学回家,听到大人们呼 天抢地的哭声,我以为是哪位大人出了事,便钻入人群一个个去查点,发现大人 们都在,便放了心。但我很快听到了“荣哎,荣哎!”这熟悉的声音,只是这声 音不再那样柔情关切,不再那样充满无限爱意,而是不尽的悲戚与痛心。我一下 明白过来了,又几乎不敢相信: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会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 突然消失。我不敢悲痛,因为死亡的恐怖占领了我的心。我选择默默地走到母亲 身旁,挨着她,死劲地拽住母亲的臂膀不肯放手。我一直没有看到建荣死后的模 样,因为按照村里的风俗,短命死的人是不能进家门享受祖宗一样的祭奠的,他 们只配做一个孤魂野鬼。多年以后,我有幸读到爱尔兰诗人希尼的名篇《期中假 期》,从那异常平静的叙述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建荣逝去的情景又在 脑海中复现,巨大的疼痛不可遏止地冲击着我的心房。我突然明白,一个生命的 消失并不意味着记忆的消失,他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于心灵 的某个角落。   我的叔和婶,无疑是需要承受巨大痛苦最多的人。在两个稚儿接连逝去的那 些年月,痛苦几乎吞没了他们。叔越来越沉默,婶仿佛是一夜之间,满头飞雪; 腰板过早地佝偻,如同一只蹦上岸的虾米。婶原来信佛的,在她的心中,肯定有 一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曾经树立起她对生活的信心。然而,面对建荣的遽 然逝去,婶突然明白佛的虚无,在最需要佛的时候,它却见死不救,这样的佛, 值得人们去崇拜吗?自那以后,婶再没有参与过初一、十五,逢喜过节的朝神拜 佛,这些现世的虚空,对她来说才是真正需要彻底遗忘的东西。在2004年岁末的 印度洋海啸中,成千上万的人顷刻间死于非命。面对从天而降的灾难,人们仿佛 一下子看清了上帝的真面目,他何曾怜悯过人世的苦难,何曾勇敢地护卫过生命 不受死亡的蹂躏。反过来,世界各地的佛教寺庙、伊斯兰清真寺、基督教堂、犹 太教堂,所有宗教人士都被这样质问:仁慈的上帝为什么对无辜平民这么凶残? 在婶的心中,建华与建荣的逝去冲走了佛陀仁慈的信念,除了生命,没有其它任 何东西可以如此强烈地考验人类的情感。   三   与建华、建荣短促而脆弱的生命相比,奶奶可以说是出奇地健康长寿了。在 我的印象中,奶奶总在吊脚楼下做针线活。一条长长的木凳,一头坐着奶奶,一 头放着针线篓。这样的针线篓现在几乎是看不见了。它是竹篾编制的,里面蒙着 一层油漆纸,外面也刷过厚厚的朱红漆。奶奶做针线时,针线从篓里牵出来,顺 着木凳就到了奶奶手里。缝制中的衣衫在奶奶手上翻来覆去,银白色的针儿在奶 奶手中飞舞穿行,那线儿却丝毫不乱,依旧一根根一绺绺从针线篓里被牵到奶奶 手上。我有时想,这场景不就是一架古老的纺织机在工作吗?尽管慢,慢得给人 时光停滞的感觉,但渐渐西去的太阳暖暖地照过来,吊脚楼盛满了阳光,一扇红 土垒筑的墙壁伫立在奶奶身后,构成了一幅油画明丽祥和的背景。满头银丝的奶 奶平静地端坐着,如同画中的圣母。   2001年秋天,当稻谷归仓,耕牛野放的时候,奶奶走完了九十一年人生旅程, 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天,父亲命我到镇上去为奶奶做一幅纪念像。已经 没法现场拍照了。我从抽屉搜出一张奶奶做针线时的照片,拿到电脑店里。照像 师傅显然是有些品味的人,他说这照片真美,周围的景物搭配和谐,人物处在其 中显得极其安祥,很有点民间风情的味道。奶奶最后的照片只是截取了头像部分, 经过放大校正,处理掉一些碎发,但保留下背景中的墙壁颜色,显得那样朴实而 生动。稍稍拉远点距离看视,奶奶的音容笑貌宛若从前。   奶奶一生安静平和,万般世事,在她眼中亦如流水行云。无论是古代遗训还 是现代人的眼光,拥有奶奶一样性情的人,注定可以长寿的。时间到达上世纪九 十年代,奶奶成了村里唯一健在的缠脚老太太。因为缠脚,奶奶没有下过田、插 过秧、割过稻,但奶奶是家务的好手,做饭烧菜,放猪喂鸡,她都侍弄得妥妥贴 贴。有时水缸里没水了,她还得去井里舀水;桌上没了青菜,她会穿过一片池塘 到村子对面的菜地里拔一把葱花萝卜。这两件事对奶奶来说其实都是极危险的事。 看着她颤颤巍巍从井里提起一小桶清水,看着她像踩高跷一般穿过池塘与菜地之 间的篱笆,给人的就是一种命悬一线的感觉。基于一家人的担心,我常常会想象 奶奶突然掉进井里或池塘里再也无法起来的情景,但奶奶总是有惊无险,总是安 然无恙。甚至有一次,我的二姐在池塘边玩耍,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还是奶奶奋 不顾身冲到水边,凭一根竹篙连拉带拽硬是将二姐救了上来。   关于奶奶平和性情的由来,父亲曾讲过一个故事。奶奶年轻的时候沉迷于骰 子麻将,以至于孩子没人管,家务更是一塌糊涂。而爷爷却天天在地里忙活,有 时到外地贩点私盐,做点小买卖,原本指望回到家里有个女人将生活调理顺当, 也便心满意足了,但奶奶的举动显然逾越了作为一个贤妻良母的基本准则,那么, 男人的不满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有一次,爷爷回到家,看见家里一片狼籍,知 道奶奶又在外打麻将了,便心头火起,从门旮旯里操起一把铁锨,冲进聚赌的庄 家屋里。大概是经过一阵骂骂咧咧的怒斥后,爷爷举起铁锨朝麻将台砸去,直砸 得桌面暴裂,桌上的麻雀牌四处乱飞。一时间,在场赌客人人变色,纷纷夺门而 逃。唯独我的奶奶,面对爷爷的恼怒与威吓依然可以做到神定气闲。她将两枚竹 质麻将捂在手里如同把玩温润玉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麻将台“喇嚓”裂碎 的声音仿佛也只是从街上传来的嘈杂声。奶奶缓了一下神,镇静自若地站了起来, 从一堆坍塌的桌子碎片上跨过,离开了赌场。就这样,一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 发生在街上的打斗事件结束了。父亲说:“她就是这脾性,刀架在脖子上也如没 事一样!”   而奶奶常说,正是麻将场子里的那种气氛,炼就了她的忍耐、克制、从容。 要知道,进了赌场,那就是上了战场,充满了智谋与意志的交锋,充满了巧取豪 夺中快意与落魄的对照。当时民间有种说法叫做:“有钱当赌博,无钱扑桌角。” 这便是赌场众生相。在那里,你会看见有钱人一掷千金的豪迈,也会看见穷光蛋 的萎缩与沉沦。而奶奶,以一女流之辈叱咤一方赌场,却也不失为一种英豪气慨。 但奶奶终究未能成就一世的英豪气慨,她的大部分生命历程都表现为对一种平庸 生活的逐渐认同,然后平平静静地将一切接纳下来。奶奶35岁那年,追溯起来大 概是抗战刚刚胜利的时候,突然的一场变故,彻头彻尾地改变了奶奶的一生。先 是她的父亲无端被人杀害,接着是她的母亲自缢于非命。奶奶在一月之内倍尝了 连失双亲的痛苦。她的父母本是当地良富人家,拥有田地百亩,家境殷实。奶奶 出嫁后许多外用开销无一例外是父母提供,否则凭爷爷的小经营的确经不起奶奶 在赌场上的折腾。紧接着,我的爷爷又在生意途中被土匪劫掠。奶奶变卖家当, 设法营救。最后,爷爷几经磨难虽得脱身,回到家时却已浑身伤痛、气息奄奄。 一旦经历了由小康人家向破落潦倒、无以生计的境况的转变,奶奶仿佛才真正体 会到生命的脆弱、人世的危艰。她从此告别了赌场,开始了对苦难命运的默认、 沉寂,然后退场。在许多寂静无声的夜里,我认真地思考起我曾生活过的乡村, 奶奶这样的结局,似乎更符合大多数人的命运逻辑。   四   建华、建荣一样的生命终结,印证的是人类情感中的浮躁、突变、脆弱、易 逝。在这个世界上,战争、海啸、地震、矿难、谋杀……无时不在,无时不有生 命的遽然而逝。人类偶尔的动容,往往被长久的麻木顷刻淹没,就像现代社会存 在的一切生活泡沫、快餐文化,命运早已注定。   站在十月的天空下,秋天正进入她最美妙的时刻。我看见:一条清泠泠的河 缓缓地向南流去。两岸,一片稀疏的林地,一簇水草,水边的紫色野菊,野放中 的牛儿以及炊烟里朴素的农舍,一概那样自然地透亮生命的色泽,纯净而又平和 地引导着人类的心境。在这个季节,我不会因为树叶的凋零而伤感,就像面对奶 奶的离去我不曾悲切一样。我更多地会想到一扇色彩柔和的墙壁,一幅阳光照耀 下日常生活的宁静画面。   “两百年之后的我,驾着驳落油漆的灵柩/残废的边缘开着百年不落的花朵。 也许/这就已经足够了,那些新来的信息,那些/新来的人群,那些新来的不约而 同的赞扬/那些抽屉外的锁,那些听不懂的语言……”这是年轻诗人白地的诗, 日常生活的危险,除了暗示生命的脆弱不堪,骨子里有的是对死亡发生与存在的 豁达气度,这有点像李逵式的生死观:“二十年后爷爷又是一条好汉!”但诗歌 给出的时间宽限似乎可以更缓可以更长,“两百年之后”,足以消解梁山好汉们 对生命期许的急躁情绪,我们可以更加舒展自如地目睹花开花落的轮替过程,因 为那样,新生的世界必定更加丰富多姿,令人赞美。我喜欢这样的比喻,喜欢在 展望新生的基础上来看淡死亡;死亡与新生,把它当作世界提供给我们每一个人 的一本对开的画册好了,让我们一页页地打开。   2006-10-09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