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疼(小说)   作者:云亮   看见两个小孩玩雪花片,我想起了我和郗香桃的过去。不是因为两个小孩一 男一女,玩得那么投入,而是因为他们手中的拼凑起来的雪花片。雪花片像门牙 不全的腭,敞着豁口,但两枚雪花片凑起来,严丝合缝,平平整整地拼成了一个 好看的造型。我和郗香桃就这样过。也许你们早就这样,笑话我班门弄斧,不是 班门弄斧,真的,这样挺有意思。也许你们受过别人的指点,像我这样热心地指 点你们一样,不是的话,我们就有共同语言了。我们是摸着石头过河过来的。摸 着石头过河,不大顺当,歪歪扭扭的,看起来有些滑稽,但过河之后你们便拥有 了无穷的回味。   起先,我和郗香桃隔着桌子,面对面的,什么都可以说,但不是什么都可以 做,所以我们恋爱得不够彻底。郗香桃感觉到了,其实我早感觉到了,只是不好 意思说,或许郗香桃也早感觉到了,现在才好意思说出来。说出来就好,这很重 要。她说,过来吧。她是要我绕过桌子跟她坐在同一条长凳上。我当然就这么做 了。现在想来我完全可以做得体面一些,不慌不忙,温文尔雅的,但我没有,迫 不及待,一副猴急的冒失样。跟郗香桃坐到同一条长凳上,我就更不成样子了, 幸亏郗香桃担待我,容忍了我,那时的我多么需要这种容忍啊!我感到郗香桃也 很愿意这样容忍我,没错,是这样,所以我没有悬崖勒马,而是步步进逼,拓展 着她更大的容忍。郗香桃没有为难我。我和郗香桃坐在同一条长凳上,有一段时 间,话语成为我们恋爱的辅助工具,辅助工具,我真不愿意这样说,而事实确实 这样。我发现了身上的两根轴,一根是腰,一根是脖子,腰是主轴,脖子是腰上 的支轴。作为主轴的腰的旋转幅度是有限的,所以支轴的重要性可想而知。那些 夜晚,我们各自身上的两根轴就这么旋转着,极力把我和郗香桃旋转成一个人, 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希望不能如愿的时候,我们发现问题出在轴上,是主轴, 是主轴旋转的局限性不能使我们如愿的。我说,哎,这样不得劲,要不我到你那 边去,你到我这边来,咱俩换换。郗香桃不大赞成,说这样还不是一样啊。不赞 成归不赞成,郗香桃还是依了我。郗香桃说的对。我嘴上没承认,心里在探索跟 她最大限度地合二为一的方法。我没有探索到。是郗香桃探索到的。但我的探索 具有启蒙意义。我发现问题出在我们并肩朝着一个方向上,如果我们逆向的话, 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我起身,面朝她站着。郗香桃疑惑地看着我,眼里充满 了期待,她肯定以为我有了什么好主意。我让她失望了。我也为自己失望。就在 我准备转身继续跟她并肩坐在长凳上的时候,她说,要不你坐我腿上?我很不好 意思,以为她要把我当小孩揽着。在村里,大人抱着小孩出来玩,玩累了,找个 地方坐下,怕小孩到处跑,跌了碰了的,就把孩子揽在腿上,一大一小,脸朝着 同一个方向,大人看到的小孩也能看到,其乐融融。小孩要尿尿了,大人捉住他 的小腿,将自己的两腿分开,准备工作便做好了,看着小孩两腿间腾起的晶亮的 弧线,大人像自己尿尿一样漾动起满脸的畅快。我把郗香桃的话当作玩笑没有接 受她的邀请,心想,揽的话也得我揽着你啊。没想到我心里想的话竟说了出来。 更没想到郗香桃会接受我的邀请,尽管接受得有点迟疑。我坐回长凳上,郗香桃 迟疑着站起来。我们面对面。我坐着,她站着。郗香桃抬起一条腿的时候我还纳 闷,她的第二条腿一行动我的闹瓜就灵活地打开了心窍。她的整个身体交错在我 的上半身。我们像两枚雪花片,在长凳上拼成了一个爱的造型。   这个造型很适合我们搞一些小动作。通常情况下,她搂住我的脖子, 我抱 着她的腰,我们交颈厮摩,彼此说一些自己愿意说对方喜欢听的话。有时,她为 了考验一下我对她的呵护程度,故意松开搂我脖子的手,后仰了身子,笑着呼救。 我抱紧她的腰,努力使她的后仰充满安全感。有时我也考验一下她在我身上的粘 连程度,故意一点点地松手,断定她搂紧了我的脖子,彻底把手松开。我前倾着 身子,像要把她从我的身体上抖搂下去,她当然不甘心,紧紧抱住我的脖子,一 副与我的身体共存亡的英雄气概。两个小动作大大启发了我们,其实这个造型并 不需要我们搂脖子抱腰的维护得那么紧,完全可以一个负责安全一个在对方的身 上探究些什么。我把探究的任务先交给了她。我紧紧抱住她的腰,让她放心地空 出两手,她的两手在我的肩膀上捏捏打打,悄悄靠近我的一粒纽扣,我说真热啊, 她便把我的纽扣打开了。她的两手进入我胸前的开阔地带。她的两手在我的胸膛 上写写画画,笔头不下水了,便将双唇触在我的胸上,我感到我的灵魂都被她吸 走了。我的灵魂挤进她的身体,把她的灵魂挤到她的手上,她在用灵魂在我的胸 前写写画画。把探究任务交给我的时候,她表现得就不那么慷慨了。我知道她的 吝啬是为我而吝啬的,我不生气,一点点地开导她,我的意思是,你吝啬的东西 早晚也是我的,不要为我吝啬好不好?我的嘴却是这样说的,这么热,把扣子解 开吧。她摇头。我知道摇头就是不的意思,但我佯装不知,暗地里怂恿我的手。 我用嘴巴打掩护,我的手伺机而动,她的手维护着我们的安全,无力抵挡我的手, 我的阴谋得逞了。我接近了她为我珍藏的美丽宝藏。我对她的珍藏倍加珍惜。我 把我的灵魂放牧在上面,我感到了她的灵魂跟我的灵魂碰撞的震颤。我说,郗香 桃,我爱你!她搂紧我,说她也是。我耍小聪明,哎,你也是,你也爱郗香桃? 她被我的小聪明逗笑了,就势把我的头埋在她的胸前,说吃吧吃吧,把我吃了, 我就成你的了,我爱郗香桃也就是爱你!   我们习惯了这个造型,一有合适的机会,就像两枚雪花片一样拼凑起来。我 们在习惯中熟悉,熟中生巧,我们不再拼凑得那么严丝合缝了,严丝合缝成了我 们的一个仪式,开始的时候,我们这样拼凑,就要分手的时候,我们这样拼凑, 中间需要强调一下的时候,我们这样严丝合缝,而更多相守的时间,我们喜欢在 造型里留出些空隙,这些空隙承载了我们的秘密。秘密在膨胀,而空间有限,秘 密在有限的空间里升温,秘密燃着了。秘密是包在纸里的火。你知道,纸是包不 住火的。我们的秘密最先以手的形式出现。是我的手。我的手经过多少个日夜的 奔波,抓单杠一样挂在了她的腰带上,对了,不像抓单杠,单杠是圆的,还凉, 郗香桃的腰带不圆,窄窄的,热乎乎的。郗香桃说,哎,你要做啥?声音怯怯的。 我说不做啥。郗香桃说不做啥你这是做啥?我的手做贼心虚了,从她的腰带上滑 了下来。郗香桃抱紧我的脖子,我搂紧她的腰,那是我们把那个爱的造型维护得 最密切也是最标准的一次。郗香桃说,哎,不那样不行吗?我点点头。郗香桃说, 哎,你真想那样?我摇摇头。郗香桃说,你真想那样我也不拦你,最好不那样。 我点点头。郗香桃窄窄的热乎乎的腰带成了一个符咒,我的手一触到,就会引发 这样的咒语:哎,不这样不行吗?哎,你真想这样?你真想这样我也不拦你,最 好不这样。我的手一连串的咒语中,犹豫着从她的腰带上滑脱下来。   在符咒的警示下,我的手一次次从郗香桃的腰带上滑落下来,滑得我都难为 情了。一次,我的手从郗香桃窄窄的热乎乎的腰带上滑落的同时,我暗下决心,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我的手果断地落下。我的手落下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郗香桃的腰带残留在我指头上的滑涩感觉突然被另一种感觉代替了。我深入这意 外。代替郗香桃腰带的滑涩感觉的是一种潮湿。我扭脸望窗外,窗外月明星稀, 天底下的景色完全可以用我学过的皎洁这个词来描绘,我这样说的目的是,那样 的夜晚,我找不到与一丝与潮湿联系的东西,但潮湿确实存在着,就在郗香桃的 裤上。我用手指仔细验证了一下,问郗香桃。郗香桃说,还不是你弄的?我愕然 了。我检查与郗香桃裤子上潮湿的地方相挨着的我的裤子。有点潮,但远没有郗 香桃的强烈。我说不可能吧。郗香桃一口咬定是我给她弄的。我检查自己,我寻 找这潮是从哪里来的,我把我的腰带打开了,我把手伸进去,里面真的不潮,也 就是说我裤子上的潮与我这个人没有关系。我向郗香桃证明。郗香桃不服气,一 口咬定是我弄的。我说你摸摸,里面真的一点也不湿。郗香桃不摸。为了证明她 裤子上的潮湿不是我弄的,我拿起她的手。为了让郗香桃顺利摸到我要证明的地 方,我把我的一样东西拨拉到一边,这东西太碍事,平时缩头缩脑,现在却横行 霸道,不把它拨拉到一边郗香桃的手就难以到达我要证明的目的地。我把碍事的 东西拨拉到一边,让郗香桃的手从另一边验证下面的不潮湿,郗香桃的手不熟悉 地形,走错了路,被碍事的东西挡住了。郗香桃好象挺生气,把它握在手里,她 的手上的力气很大,但她没有鲁智深倒拔垂柳的本事,她的手感到了困难,迅速 逃出来。郗香桃抱住我的脖子说,丢!我说,不是我湿的,是吧?郗香桃说就是 我湿的。那晚郗香桃很不讲理,为了压一压她的不讲理,我说,哎,是不是你尿 裤子了?郗香桃生气地拿拳头锤打我,说你胡说八道啥啊。我不敢胡说八道了, 我想她这么大了,怎么会尿裤子哪,但我对那潮湿很是疑惑不解,我重新触摸那 潮湿,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我的设想是验证一下这潮湿是不是从里面洇出来 的。郗香桃没有我那么大方,不叫验证,我拿她没办法,分手的时候还带着对那 潮湿的疑问。   我们再一次拼出那个造型,我便不由自主地留意起她的裤子来,我摸了摸, 不湿。她笑看着我,眼里有一种让我感到模糊的很好看的东西。这个造型确实很 好。家乡村头有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柿子树,树上有一只大大的鸟窝,初夏时节, 阳光朗朗地照在上面,不时有风吹得叶子唰啦啦的响,各样的鸟儿和蝶儿在上面 起起落落,绿绿地蓬勃着一树生机。现在我就是那棵大柿子树,郗香桃是亲密地 攀附着我的住着美丽鸟儿的巢,我们尽情地享受着阳光的照耀和风的抚摸,我们 的心地长出好听的鸟鸣。郗香桃捉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押到她的裤子上,我吃惊 道,怎么又湿了,起先还干干的来?郗香桃搂紧我,说都怪你。我摸了摸我的裤 子,有点潮。这次我辩解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了,虽然我压根不相信是我把她的裤 子弄湿的。这次分手我带着有口难辨的算不上委屈的委屈和对那种不明来历的潮 湿的困惑。郗香桃附在耳边对我说的那句话萦绕在我脑海里。她说,哎,你真傻, 给我弄湿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承认傻,但我真的想不出怎么给郗香桃弄湿 了,而且比我自己的湿多了。   下一次,我把郗香桃逮了个正着。事情很简单,一开始我就认真检查了我和 她的裤子,没有什么意外,她也认可了,然后,我们专心致志地谈恋爱。期间, 我抢了个先,赶在她的手把我的手押到她那里之前,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那里出 现了潮的迹象,而我的还干干的。我笑了笑。她说,你笑啥。我说没笑啥。我们 继续谈恋爱。我的手却提高了警惕,在不让她别的部位感到冷遇的同时,时刻挂 念着她那里可能的变化。我的手终于忍不住了。果然不出所料。我说,你湿了。 郗香桃说她知道,我给她弄的。我说,哎,别赖人了,你摸摸,我这里干干的。 她不摸,说干干的也能给她弄湿。我大惑不解。不解的结果是我在她抵挡不够顽 强的情况下,还算客气地把她的腰带打开。符咒失效了。郗香桃抱紧我,说,哎, 不嫌丢!我说,丢啥,你不也摸过我的了。郗香桃说不是她摸的,是我叫她摸的。 我说不管怎么摸的,反正是摸了,她摸了我的我再摸她就不丢了。郗香桃说我赖 皮。我已顾不上跟她拌嘴,一心想知道那潮湿的来历,说赖皮就赖皮,赖皮,赖 皮。郗香桃在我承认是赖皮以后,开始向我妥协了。我的手在她两腿之间突起的 草坡上迷恋了一会,顺势而下。草坡下泥泞得不成样子。我找到了潮湿的源头。 郗香桃夹紧双腿,紧紧抱住我,我被束缚得不能动弹。郗香桃说,丢!我说谁叫 你说是我给你弄湿的了。郗香桃说,就是你。我的手在她那里动起来,说不是我, 是这里弄的。郗香桃说这里也是我弄的。我怨声载道。郗香桃安慰我,说,哎, 你真傻啊,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事,跟你在一起这里才这样来,不是你弄的 是谁。我如梦初腥。我开始意识到我有可能对郗香桃产生的神奇力量,就像我曾 经和正在经历着的郗香桃对我产生的神奇一样。我们不说话了。我紧紧抱着她, 渴望她的潮湿尽可能多的传递到我的身上。我摸摸我挨着她那里的地方,有点湿 了。我说,哎,你里头这么黏糊,得劲不得劲?郗香桃没说得劲不得劲,只说回 去换下来就好了,她有五个裤头来。我顿生羡慕,我说我只有两个。郗香桃很得 意。我没心思跟她比裤头,说,哎,咱回去吧,黏糊糊的怪难受的,你快回去换 下来吧。郗香桃同意了,不太感激地赞美了我一个“傻”字。我想,郗香桃才傻 来,这么黏糊也不说去换换,啥不好意思的,咱俩都这么好了,你说了我保证不 笑话你!   一段时间,我很是为郗香桃的潮湿犯愁。我有过小时尿裤子的经历,知道裤 裆里湿乎乎的那滋味不好受。那次是上音乐课,老师教了一首歌,我们唱不好, 老师不高兴了,说啥时唱好了啥时下课。我们老是唱不好,下课的时间便一推再 推,我憋不住,尿在了裤里。我怕叫人看见裤子上的湿痕,一下午都没敢离开座 位,度日如年,以前只是随便说说、写写,那次让我有了深刻的体会。熬到放学, 裤子里的尿液差不多都被我的腿暖干了,谨慎起见,我还是等到教室走没了人, 才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还没有被腿彻底暖干的裤子紧贴着肉皮,走起路来,摩擦 得厉害,在家里换裤子的时候,我的两腿内侧红彤彤的,隐隐作疼。终于有一次, 我把我的担心跟郗香桃说了。郗香桃不大领情,从她满不在乎的态度上,我意识 到我可能犯了一个杞人忧天的错误。我说,哎,你不觉得不得劲啊?她说不得劲 也没办法,习惯了,女人就是这样的。我不甘心,继续跟她探讨。免不了我把小 时尿裤子遭的罪跟她说了。她笑得前仰后合,说你傻啊你,憋得慌了不会举手跟 老师请假上厕所啊。我说老师正为唱不好歌生着气,怕举手老师也不同意,所以 没举。郗香桃说,不同意也得去,说啥也不能尿在裤子里啊。此时,我的手正做 着一个很吸引我的小动作,我对尿裤子的事不感兴趣了,转了话题探讨她身上的 事。郗香桃说其实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我问啥好处。她说好进啊。我又问啥好 进。郗香桃的口气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说啥好进你还不知道?我想了想,说真的 不知道。郗香桃终于鼓足勇气用行动告诉了我。她把手伸到我那地方,看样子像 是指点给我就撤回去的,但她没有撤,原因是我那里正处于特别状态,她有点好 奇,便停下了。停下,对,是她的手停下没撤回去,但她的手指没有停,我那地 方对她的手指立刻表示了好感。我说,哎,你是说,让这个进到你那里面去?我 感到郗香桃抵在我胸上的头点了点。我茅塞顿开。其实我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 只是少心无肝的,知道得太表面,没有探究其实质性的东西。小时骂人的时候, 为了骂得更生动一些,我们有时会借助几个手上动作,比如骂出“我和你 娘……”,“娘”后面紧跟着的动作是,一只手的一个手指头用力向另一只手的 两个手指弄成的圆圈里抽查。我有些自卑,心想自己有这么一样东西,却不知道 应该往那里放,而郗香桃有一样盛放东西的东西,人家早就知道应该把什么东西 往里放了。我问郗香桃怎么知道这样的。郗香桃说不出,她说她觉得就应该这样。 现在我也觉得而且是坚信不移地觉得应该这样了。我茅塞一开,想象力就丰富起 来,我说湿着当然好进,跟自行车往气门管子上套气门皮一样,干着套费劲,也 套不好,沾着唾沫就挺容易套进去了,还有将撅把安进镢头里,将锨把安进锨头 里,将镰把安进镰头里。我举了很多例子。郗香桃听得很认真,像是在辨别我举 的例子恰当不恰当。她没有提出异议,我很高兴,实在想不出合适的例子了,才 停下来。郗香桃的手还停留在我那里,我也很舍不得它离开。她悄声问我,哎, 你这里怎么这样啊?我说我也不知道,跟你在一起好这样。她哦了一声,说她见 过她弟弟的,不这样。我说我的也不,有时才这样,常这样还了得,把裤子撑得 跟帐篷似的,走道也不得劲。郗香桃笑的很厉害。   悟出一点道理,免不了就有用实践检验一下的冲动。在这方面,我比郗香桃 表现得明显地主动。那晚郗香桃湿得厉害,把我紧挨着她的地方都淹透了。郗香 桃抱歉地抚摸着,像要给我抚摸干。我试探地说,哎,咱让它进去试试吧。可不 行,怀孕了怎么办?郗香桃果断地回绝了。对啊,怀孕了怎么办,这样很可能会 怀孕的,郗香桃这句回绝的问话让我浮想联翩。记得我第一次吻她时,她就害怕 因此而怀孕,弄得我们惶惶不安的,后来从生理书上查了查有关怀孕的知识,才 放下心来。一个精子和一个卵子结合成受精卵,受精卵发育成胚胎,就是早期的 婴儿。生理书上就是这么说的。书上还画了精子和卵子的具体样子,精子画得像 雨后池塘里游动的蝌蚪,密密麻麻的,闭了眼一想,下体被这些形象起来的密密 麻麻弄得发痒。我已经有过遗精和手淫的经验。以前我曾对这些带给我快乐的黏 糊糊的东西非常厌恶,知道它们里面游满了叫做精子的小蝌蚪,而且只要其中的 一只有幸跟郗香桃的卵子拥抱在一起,我们就可以为人父母之后,我对它们的印 象才好了点。怀孕不可怕,问题是怀了孕怎么办。我觉得郗香桃这话问得很有份 量,很有说服力。所以我怯步了。   怯步不等于止步,我们开始有意无意地探寻不影响前进,且不会惹出事端的 方法。有一次,郗香桃不跟我拼凑那造型。我问原因。她说她来例假了。例假, 我早就从生理书上看过,而且过目不忘:女孩每月一次流血的现象叫做月经,也 叫例假。我说来例假也没有事,快坐上来吧。郗香桃说可不行,一分腿就哗哗的。 我被唬住了,心想,例假原来跟洪水猛兽差不多啊。我对郗香桃的例假产生了浓 厚的兴趣。我说我想看看郗香桃的例假。郗香桃说怎么看,黑灯瞎火的。我说摸 摸也行。郗香桃不让摸,说脏儿巴几的,啥好摸的。我对郗香桃的这句话很不满, 那么好的东西怎么能说脏儿巴几哪,我觉得郗香桃身上什么都好,绝对不能用脏 儿巴几这样的词。郗香桃拗不过我,把关着例假的门打开了。里面还有一道小门, 一片胶皮带一样的东西从她的小肚子上绷下来,里头裹着一叠纸。我的手像摸进 了水底的紫泥里。我问,哎,你的例假哪?郗香桃说,你摸的不就是。我耐心地 摸起来。我把手从里面抽出出来,凑到鼻孔上闻,例假的气味很不好,但因为是 郗香桃的,我闻得还是非常贪婪。郗香桃说,别闻了,脏儿巴几的。我又对郗香 桃不满了,我用另一只手捂了捂她的嘴,说别再这样说了,你啥都不脏,别这样 说,行吧?我的口气带了哀求的成分。郗香桃很感动,她把嘴咂在我的嘴上,狠 命吮吸了一阵。我说,哎,我怎么觉不出哗哗来?郗香桃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又 给她说了一遍,我说,你不说一分腿就哗哗的,我怎么没觉出哗哗来?郗香桃笑 了,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觉得出来。又解释说,其实她说的哗哗只是一个形容, 不能当真的哗哗理解,比如人不小心弄破了手指,就说血流得哗哗的,也就是形 容一下,真要哗哗的哪还了得。我说我明白了。郗香桃给我一张纸,叫我把手擦 擦。我擦完后,把纸叠起来,装进兜里。郗香桃说装起来做啥,不扔了。我说我 不扔,我要装着听它的哗哗声。那晚郗香桃老爱激动,激动了就咂住我的嘴吮。 拼不成那个造型,少了不少乐趣,但郗香桃的例假又为我们弥补了一些新的东西。 重要的是郗香桃说给我一个好事。她说,哎,我给你说个好事。我问啥好事。她 说,前七后八。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热心地给我解释,说来例假的前七天和后 八天是安全期。我问安全期是什么。她说,安全期,那样不怀孕。我问哪样?她 反问我,你想哪样来?我明白了,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她在医务室听到的,医 生跟低年级的一个女老师就这么说的。我很兴奋,说好事,真是大好事,还说了 些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的,郗香桃像立了什么大功,心安理得地 接受着我的表彰。   这个月,前七是没有机会了,但后八的第六天晚上机会比较好。那晚郗香桃 给我讲了她的例假在那里出没的一些情况,我对她的例假竟了如指掌了。要照毕 业相,集体合影,个人毕业证书及各种表格所需的照片,处得好的同学还要留个 纪念,合计起来费用数目不小。毕业相都是学校出面联系专人来找的。学校吸取 往年的教训,今年采取先交钱后照相的办法。往年,有些学习成绩落后的学生, 照相后耍赖不交钱,弄得学校挺被动。联系的人正忙得没法,指定了到学校来的 时间,有些事情也急着用照片,不能拖,学校只好安排临近照相那天下午提前两 节课放假,让学生回家拿钱。机会是挺好,前提是不回家拿钱,但我手头的钱明 显得不够。我打起低年级的几个同学的主意来,当然要连郗香桃的一起筹划,郗 香桃不在,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我对能筹到钱的希望并不乐观,因为我熟悉 的那几个家伙都是穷光蛋,平日里还往我这里来磨蹭几个零花钱,特别是郭志刚 那混蛋,磨蹭钱时挺会说话,把钱磨蹭去以后,见了面连腔都不跟我打了,时间 一长,还是没事人似地来磨蹭,似乎以前根本没从我这里借过钱。课外活动,我 正被一道数学题挡住去路,翻越过去的希望还很渺茫,我的肩膀被什么触了一下, 我回过头。郗香桃嘱咐我说,哎,星期三下午别回去了,我这里有钱,咱俩的也 够。我环顾教室,教室里就我两个,其它人都到教室外活动去了。我问郗香桃从 哪里弄的钱,郗香桃说你别管,不用回家拿就是。   那晚的晚自习,我们班就郗香桃和我上的。我们边学习边谈恋爱,气氛非常 好。临班也有不回家的学生,调皮点的,偷偷趴在窗台前看我们,不小心弄出点 声响,我们装作没听见。反正我和郗香桃隔着好几张桌子,别人说不出别的,窗 子关得严严的,我们说的话外边也听不见,我们不费吹灰之力,继续保持着教室 里的美好气氛。窗子那里挺长时间没有动静了。我故意上厕所,朝那边看了看, 没人了。我的心里美滋滋的,心想那家伙肯定是眼热得气走了。小时,王家胡同 里的王念强就这样。他爹娘从来不给他零花钱。我们一起玩着,看见卖冰糕或者 糖葫芦的来了,各人摸索出兜里的钱,跑过去讨价还价地买。买下来,不见了王 念强的踪影。后来再见到王念强,我们问他那天怎么跑了,他气鼓鼓地说,我在 那里傻等着做啥,又捞不着吃,怪馋得慌的,眼不见为净,还不如躲得远远的来。 我们都笑。以后再买东西吃,看见王念强掉头躲避,有人故意逗他,说王念强别 跑啊,我给你点吃!王念强刹着身子,确定喊他的人不怀好意后,翻个白眼咕嘟 着腮帮跑开了。   我和郗香桃经过反复磋商,制定过一些不成文的恋爱纪律。比如,为了不影 响学习,两个星期才能秘密接触一次。再比如,为了调动学习的积极性,如果学 习成绩有了明显提高,可以适当增加一次秘密接触的机会。再比如,为了确保安 全,秘密接触时间一般在熄灯铃以后。我们的活动地点已基本上固定在了熄灯铃 后的教室里。到校门外去过几次,因为出校门的话必须赶在校门关上前溜出去, 人来人往的目标大,也得费心思寻找出门的时机,回来晚了还得爬墙跳墙的,凭 空浪费了不少与恋爱无关的精力。把活动地点转移到教室后,便利多了,且教室 里风刮不着雨淋不着的,避免了许多因为突发性的天气变化等因素带来的麻烦。 最危险的地方也许是最安全的地方。忘记是在哪里看到或者听到这句话的了,但 一接触到我就深有感触地牢记了这句话本身。那晚,熄灯铃过后,我和郗香桃迫 不及待地拼起那个造型后,郗香桃悄声问我,哎,你敢不敢去我宿舍,今晚就自 己了?我说怎么不敢,就怕你不叫我去。郗香桃说只要我敢就叫我去。我麻利地 把身上的郗香桃放下来,拉起她就走。郗香桃说,哎,你要做啥?我说去你宿舍 啊。郗香桃甜腻腻地抱住我的脖子,用胳膊肘按着我坐在长凳上,说,这么沉不 住气,静一静再去,现在低年级有的学生还没睡着哪。   我莫名其妙地亢奋起来,像苛枪实弹的士兵,目标明确,号令响起前,因为 初临战场经验不足而陷入无所适从的紧张的备战状态。郗香桃刚雪花片一样拼凑 到我身上,我便手忙脚乱地直奔主题。郗香桃捉住我的手,押到一边,说不行, 等去了她宿舍再说。我说,先让它们碰碰头认识认识还不行啊。郗香桃不为我的 幽默所动,毅然决然地监督我的手撤离了她认为的危险地带,然后自觉地把自己 的手停在警戒线以外。我们的那两个部位虽然比邻而居,却因为没有手的煽动和 帮衬而隔墙对面不相识,懵懵懂懂地保持了相安无事的局面。她说,哎,咱说说 话吧。我说,嗯。她说,那样以后你可得好好待我啊,别辜负了我。我说,那还 用说,不那样我也会好好待你,决不辜负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听见我的骨头咔 嚓作响,我知道这话是我的骨头抢着代替嘴巴说的,它们嫌嘴巴血肉绵软的说不 响亮。设置了禁区,我们恋爱的内容明显地不那么丰富了。更不利的是,这禁区 紧箍咒一样压抑了我们的精神,使我们因为有所设防而自我拘谨,生怕一不小心 越过雷池而作茧自缚。郗香桃肯定也感到了我们作茧自缚而抑制住的美好韵味, 当机立断地带头违反了她亲自制定的纪律。她把她的手放在我那里,说,哎,刚 才不是不愿意叫你那样,这样坐着不得劲。说着,她趔趄一下身子,向我证实她 的话的正确性。我嗯了一声,表示赞同,说这样是不行。不是口是心非,是我也 真正意识到了,她这样盘腿坐在我的腿上确实让它们碰不了头,认识不了。我欠 了欠身子,提议说,哎,咱站起来试试?站着,能行啊,不行吧。她虽然没有表 示采纳我的建议,但已主动从我的身上往下滑。   我们倚着墙亲吻了一会,又紧紧拥抱了几下,我松开她,屈身给她褪裤子。 我把她的腰带打开,裤子却怎么也褪不下来,她的臀部有些宽大,裤腰有些瘦小, 把瘦小的从宽大的上面褪下来确实是个问题。我说,哎,褪不下来啊!她低下头, 之前她是仰脸看屋顶的。她说,还扣着哪,解开那扣子就行了。我伸手在她的裤 腰上摸索了一会,没发现扣子,说哪里有啊,没找到。真是老笨,以前我开的时 候你不是看见过。她说着,滑下手,噗地一声,窄裤腰便翘开了口。我把她的裤 子往下褪,感到她的裤子像胶到了身上一样,剥离得很慢。她提醒我,哎,一件 一件的往下脱不行啊,这样不好脱。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把她的长裤和裤衩都抓住 了,我分开,层层剥离,果然容易了好多。一个白皙的、饱满的曲线透着说不出 的美的轮廓冲破黑暗闪耀在我的眼前,轮廓的核心窝着一团漆黑。我情不自禁地 将脸贴在一轮白皙上,我吻她的肚脐,我翘起舌尖舔她的小腹,我徐徐下移,饿 马一样贪婪地啃食那团漆黑。我感到我驰骋在了美丽的草原上,蓝天,白云,鲜 花,碧草,沁透肺腑的清新,无边无际的广阔,我觉得我不应该是一匹骏马,我 应该成为只一雄鹰,只有充满搏击的飞翔才能充分地领略和享受这草原的美妙。 一缕腥臊飘进鼻孔,我的鼻孔成了我的嘴巴的耳朵,我的嘴巴像听见了殷切的召 唤,我的嘴巴热气腾腾地扑到那团漆黑下面。郗香桃突然抖缩着坍塌到我的身上, 她的声音颤得含混不清。她说,坏了,我站不住了,快托住,别叫我跌到了!我 牵开狂吮的嘴巴,挺住下蹲的姿势顽强地托住她,然后扶她一点点直起身来,她 的身子几乎全倚在了我的身上。她说我的腿打软开了,站不住,咱去宿舍吧,现 在准都睡觉了。我说,你能走?她说歇息一会,腿不打软了再走。   去郗香桃的宿舍的路上,我觉得我成两个人了,一个是我,一个是我身上的 小兄弟。那小兄弟雄赳赳气昂昂的,浑身迸发着把敌人打个落花流水的张狂劲。 我知道他的敌人是郗香桃身上的宝贝,这叫我不大高兴。我把手伸进去教训他, 他梗脖子抗肩的,很不服气。我懒得管他了,心想,叫郗香桃拾掇他去吧,要是 郗香桃有办法制服你,我可不帮你。郗香桃早走了一会,我按照郗香桃说的方位 进了女宿舍去。这是我第一次深入女宿舍区,莫名其妙的就感到这里的气氛有些 异样,我的步子都有些不自然了,尽管暗地里确定这里的人除了郗香桃都已睡着 了。脚下发出轻轻的哧啦声,我断定是踩在了干树叶上,我睁大眼睛极力避开地 上的各样暗影,尽量踩着明净的地方走。我穿过月亮门,来到郗香桃宿舍的那排 房子前。从东边和西边数都是第四个门。我走到那排房子大约中间的位置,边查 看边默数着,确定了,退到一棵树下静心看。我看见一样东西轻轻晃动,认出是 郗香桃的手的同时,也看出了郗香桃宿舍门口敞着的缝。   满屋的黑。我关上门,定了一会神,才看清那边郗香桃的黑影。我移动了一 下身子,郗香桃突然制止说,哎,别开灯!我说我没开啊。一道手电光柱很有节 制地定位在我的脚下。我朝着手电灯光指来的方向朝郗香桃走去。手电灯光在我 的步伐前摇摇晃晃。我感到一件小东西拂在我的头上,伸手一抓,小东西便被抓 在手里了。我抓着小东西走向郗香桃。近了,我把手里的小东西举给郗香桃看, 说你看看,这是啥,刚才掉到我头上了。郗香桃拿手电一照,哑声笑得在黑暗中 打弯。她说,你怎么把这个拿来了,人家刘元红的裤头,赶快给人家放回去。我 的手不自然起来,一松劲,手里的东西蓬松着往下散,我捏着其中的一角说,裤 头,怎么掉到我的头上了?郗香桃说可能是我碰下来的,晾绳这些天松了,还没 来得及拴紧,过来时得低低头。郗香桃把手电光指向空中。我看见一跟根被压弯 的晾绳上挂满了各样的裤头,其间有一个豁口,肯定就是刘元红的裤头的位置了。 我走过去,用刘元红的裤头填上那个豁口。因为匆忙,没挂牢,裤头偏垂着往下 落。哎,给人家挂好,别掉地上弄脏了,人家才洗了。郗香桃晃着手电光朝这边 走过来。我只好摘下就要掉下的裤头,重新往晾绳上挂。郗香桃让手电光偏斜了 一下,尽可能地照见晾绳上所有的裤头。她说,我们宿舍八个人,这里晾着七个 裤头,冯彩云的不敢晾了,我们常笑话她。我问为啥笑话冯彩云,郗香桃说冯彩 云的太时髦。我想知道冯彩云的裤头怎么个时髦法,郗香桃说,算了,给你说你 也不知道。她转脸看看我,说,哎,里面也有我的,看你能不能认出来。郗香桃 用手电照着晾绳上的裤头挨个叫我看,手电光停留在每个裤头上的时间也就一秒 钟。照完了,她说,哎,你猜哪个是我的?我毫不犹豫地指着一个说,这个是不 是?郗香桃把手电光停留在我指的裤头上,被手电光关注的裤头羞答答地垂挂在 晾绳上。郗香桃说,你真是神了,怎么一猜就猜对了。我坦诚相告,说我见过。 你见过,啥时候,我怎么不记得?我说那回在月亮地里。郗香桃想起来了,很不 好意思地把手电光从她的裤头上移下来,说是这样啊,那回你真丢,刚才我还奇 怪,心想你怎么这么神啊,寻思给你一百分来,原来是有抄袭现象啊,只给你六 十分。郗香桃关了手电,我们紧紧抱在一起。她说,哎,你还非得想试啊?我说, 你不愿意我就不试,不是非得。她犹豫着,把我抱得一阵紧似一阵,说,要不, 还是试试吧,省得你老记挂着。我本想口是心非地说声我没记挂,见她松开我转 身走向床前,我把到了嘴边的口是心非咽进肚里。   在黑暗中一适应,眼睛的灵性便发挥出来,虽然不是那么真切,但能看懂, 看明白,再加上我还算可以的理解力和经验,我能不太费事地对眼前的东西有所 把握了。郗香桃坐在床上一件一件地解衣服,每解下一件就认真地搭在床头的横 梁上。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者。郗香桃不声不响地为我展现了一个花落果出的 过程。她身上的衣服花瓣一样一片片剥落,花瓣包藏的果子光润地显现出来。我 虽然对果子的一些局部并不陌生,有的可以说是滚锅烂熟,但对于这枚心爱的果 子的整体我还是第一次见识。我在床前傻站了一会,我的身体一点点地蜷下来, 我依在床前痴痴地看。郗香桃静静地躺在床上,是仰躺着,通体闪烁的静像在证 实她睡着了。我新鲜得厉害。我的眼睛非常活跃。我听见眼睛里唧唧喳喳的赞美 声。我的手早傻了,乖乖地垂在我的胳膊上。我的胳膊也傻了,乖乖地垂在我的 肩下。我的肩也傻了,乖乖地托在我的胸上。我的胸也傻了,乖乖地安放在我下 蹲着的看不见赤裸的郗香桃的下体上。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想看,像看一枚传 说中醉人的神秘果子,看得唾液流出来,看得牙齿融化掉,看得自己清澈成一汪 水,洗净她,擦干它,用滑溜溜的绸子把她包起来,锁进箱子,夜深人静时悄悄 打开,灭了灯光看,永远也看不够地看。夜深人静,对,在天下人都睡死了的深 夜,关严窗门,就我一个人看,多么宝贵的郗香桃啊,我该把她藏在哪里啊,把 用我的血肉化成的水洗干净了的用绸子包裹起来的严严锁进箱子里的只能在天下 人都睡死了的深夜里才能打开看的郗香桃藏在哪里啊,我的心漾起疼意,我的心 疼疼地敞开了,对,郗香桃,我把你藏进我的心里吧,也只有我的心才是藏你的 最安全的地方!   我的手受了意念的驱使,朝仰躺在床上的郗香桃伸过去。与我的手相比,郗 香桃太大了,我的手怎么能把她抓起来藏进我的心里哪?我的手犹豫着,还是朝 她伸了过去。我的手一触到郗香桃,她就侧过身子。与我的手相比,侧对着我的 郗香桃还是太大,我无法把她抓起来藏进我的心里,我只能抓住这个侧对着我的 身子上的一小部分。我想,那就一点点的抓吧!我抓住她的一小绺头发。郗香桃 说,疼。我不让她疼,我松开了。我抓郗香桃的额。抓不住,我不甘心,我让我 的手停在她的额上,把要抓的愿望和努力传递给她的额。我抓郗香桃的鼻子。郗 香桃说,疼。我不让她疼,我松开了。我抓郗香桃的耳朵,腮,嘴唇,下颏,郗 香桃都说疼,我都松开了。我的手继续往下抓。往下的部分广阔,广大,而可抓 的地方却明显少了。我抓郗香桃的乳,她说疼,我抓郗香桃两腿见的草丛,她说 疼,我不让她疼,我松开手,我的手多么不想松开啊,我的手多么想把郗香桃抓 起来,藏进我的心里,我的心早已对她疼疼地打开了,等把郗香桃藏好了,我还 要把我的心疼疼地关上。我的手扑在郗香桃侧对着我的身子上,我想找到一个能 把郗香桃抓起来又不让她疼的地方。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多难啊,我的手不甘心, 匍匐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执着地,热切地,固执地,满怀渴望地,风情万端地, 细腻地,把我的寻找秘密实实、柔柔软软地遍布在她面对着我的身体上。最后, 我抓住她的脚趾。郗香桃没有说疼,把脚趾从我的手里挣脱出来,一翻身,给了 我她的背面。她的背面更宽阔,更广大,我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寻了个遍,竟没 有寻到一处可抓的地方。我的手抓兴正浓,但我想,抓是不行了。我灵机一动, 把郗香桃抱了起来。郗香桃肯定明白了我的心思,肯定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她缩起身子一个劲地往我的怀里拱,她也想拱进我的心里去。而我找不到我的心 门了。我明明知道我的心门疼疼地打开了,却无法把郗香桃藏进去,我抱着郗香 桃在她宿舍的空地上走来走去。我的头碰到一样东西,一定是刘元红的小裤头, 刘元红的小裤头罩在我头上,我一扭头把它摔在地上。我抱着郗香桃走来走,我 的脚踩到一样东西,一定是刘元红的小裤头,我没心思给她捡起来,对不起啊刘 元红,我现在只有我的郗香桃了!走累了,我就近坐在床上,吻郗香桃身上一切 我能吻到的地方。郗香桃从我铺天盖地的吻里探出头,呢喃道,哎,咱不在这里, 咱到咱的床上去。对,到咱的床上去!抱着郗香桃回到我们的床上,我继续抱着 她不放手,郗香桃柔若无骨地团在我的抱了,我突然觉得我的心天地一样大,郗 香桃早就装进我的心里了。郗香桃抬头使劲吻了一下我的腮帮,摸索着我的衣服 说,哎,你还试不试?我说试,现在就试!   我把脱下的衣服放到床上。郗香桃一件一件拾起来,搭在床头的横梁上。我 的衣服把郗香桃的衣服盖住的时候,我也把郗香桃盖住了。我说,试吧?郗香桃 点点头,试吧!我下面的小兄弟早就磨拳擦掌的,像要迫不及待地找人干一仗。 之前,一是我正忙着把嫩果似的郗香桃往心窝里装,没闲心理会他,再就是他干 仗的对象是我心爱的郗香桃,我不能助纣为虐让他欺负郗香桃,所以故意冷淡了 他。现在,号令响了,他却左顾右盼的,流露出临阵脱逃的迹象,我不让他逃, 我把他逼到郗香桃那里。我又一次征求郗香桃的意见,真的试了?试吧!郗香桃 一点头。我一挺身子,随着郗香桃的一声“疼啊!”的惊呼,我从郗香桃的身上 反弹到一旁。郗香桃的两手在我的胸膛上爆炸了。我也疼,但我没有喊出来,我 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郗香桃缩起身子,两手捂着我试过的地方,说,哎呀,可 疼煞我了!我奇怪,怎么会疼哪?她说就是疼。她瞥一眼我的小兄弟,遮在那里 的两手捂得更紧,像害怕我的小兄弟再愣头愣脑地往里闯。我的小兄弟像做了错 事遭到训斥,一点一点的蔫下去。我和郗香桃并肩躺在她的床上,她的床盛不下 并排躺着的我们,我的一只胳膊耷拉在床沿。我用能想到的一切温暖的话温暖她。 我的胳膊酸了,我翻了翻身,郗香桃一个激灵坐起来,别试了,真的挺疼!我说 我不试,我想抱着你。我抱住郗香桃,我拉起郗香桃的手,让她的手把我的小兄 弟缚住,管住他,不让他再闯祸。郗香桃很愿意这样做,她牢牢地控制着我的小 兄弟。我们说了会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我梦见我的小兄弟被郗香桃 牵着去山坡上吃草。我很纳闷,我的小兄弟怎么会吃草哪?我闷醒了,郗香桃的 宿舍里比昨晚明亮了许多,我吓得一个骨碌怕起来,我晃醒郗香桃,说,哎,天 明了,我得走了!   疼的问题成了我和郗香桃的一大难题。我们挖空心思想把难题做出来,却无 从下手。这难题对于我们类似于书本上的偏题、怪题,不是基础知识掌握不扎实 和头脑不够灵活,而是牢记于心的那些定义、公理、命题、公式甚至举一反三的 解题经验都派不上用场。有点像那种通过作辅助线才能走上解题正路的迷魂阵式 的几何题。关键是找到这条能使一切迎刃而解的辅助线跟从大理石里找一件将举 世闻名的艺术杰作差不多。我说,怎么就会疼哪?郗香桃答,疼得那么厉害!显 然,这样的对话不会使对方得到任何启发,只能使其更加无助,更加摸不着头脑。 但我对我的方法没有丝毫怀疑的地方,我说是这样啊,就应该是这样。为了证实 我的方法的正确性,我给郗香桃举例子,举得当然都是非常具有说服力的大人之 间的事,比如某个男的与某个女的好了,别的大人不赞成,便在墙上画漫画揭露 他们,漫画画得是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中间横贯着那东西将彼此连接起来,男 女的上方清清楚楚写了两个人的名字。郗香桃说,哎,胡诌的吧,我怎么没在墙 上见过?我说谁胡诌了,念初中时我就亲自擦过,不知谁画到我二大爷的山墙上 了,二大爷嫌不好看,叫我擦的。我怕郗香桃保守,故意动摇自己不想从她那里 找出路,我说,哎,你说,要不是这样,应该哪样啊,我是不是真错了?郗香桃 摇摇头,说她觉得也是这样。我这一退步,反而绑得更结实了。我坚定信念,说 肯定就是这样,没错!我又拿曾经给郗香桃举过的例子为自己摇旗呐喊。我举过 的例子是骂人的时候拿手指头往手指握成的圈里插。郗香桃提出了疑问,哎,不 对吧,手指头跟你的有点像,可我这里没有圈啊!对啊,有圈的话就不疼了!我 们接近了问题的实质。我们为接近问题的实质而兴奋,而疑惑。看来问题就出在 圈上。我们找到了添加辅助线的方向。我们看见了藏在大理石里的艺术杰作的模 糊的影像。我说,哎,问题就出在你那里,要是有圈就不疼了。郗香桃一副无辜 蒙冤的委屈相,撒手不管了,说,哎,有本事你找吧,找到是你的功劳。她的意 思很明确,自家的一样东西我还不清楚,怎么就不如你了,有能耐你使吧!我知 道我不能赌气,赌气撒手不管,对我们无补,我只能知难而上了。郗香桃都承认 了,既然手指头有点像,我就暂且把任务交给手指头。我的手指头搞起了夜战, 摸黑在那里敲敲打打,忙忙碌碌。功夫不服有心人,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我的 手指头在郗香桃那里发现了破绽。我的手指头发现破绽的同时,郗香桃觉出了不 妙。说时迟那时快,我的手指头在郗香桃做出反应前登堂入室了。惊恐的沉默。 我侥幸没有听见郗香桃喊疼。郗香桃说,哎,你的手指头进去了。我问,哎,你 疼不疼?她说不大疼。我问,不大疼就是还疼一点?郗香桃说好象不疼,又好象 有点疼。辅助线作好了。艺术杰作的轮廓确定了。问题集中在迎刃而解的刃子上 了。郗香桃拿我的小兄弟跟我的手指头作比较,说要是跟手指头一样就好了,就 不疼了。我想说她的要是宽快点容下我的小兄弟就好了,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哎, 要不我把它弄细点?怎么弄?郗香桃问得认真。我说用刀削啊,跟削铅笔一样, 跟削榫头一样,细了就进去了。郗香桃对我这个带了血腥的玩笑很不满意,她捂 住我的嘴,说谁就叫你说这个,你说得我脊梁上都起鸡皮疙瘩开了。我只好认错, 把她脊梁上的鸡皮疙瘩抚慰掉。我的这个带了血腥的玩笑令郗香桃想起了一件事, 她说那晚我去了她的宿舍之后,她的床单上染了一小块血迹,问我身上是不是哪 里破了。我说没有破的地方啊。郗香桃说她的床单是花的,一开始影影绰绰的没 在意,后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块血迹,她的床单要是白色的,早就看出来了。很 久以后,郗香桃把一小页有关处女膜破裂出血的剪报展给我看的时候,我们俩很 是好好自嘲了一番。她说,咱怎么那么傻?我说,要是早知道,咱把那带血的床 单保留着,一看就想起那晚上,多好啊!郗香桃说她不敢看,一看准想起那疼来。   郗香桃从她绑辫子的皮筋上得到启发。她说皮筋刚用的时候,很紧,挽四个 扣就能把辫子绑得结结实实的,用着用着皮筋就松了,直到挽六个扣绑得还松松 垮垮的,只好扔掉。我不知道郗香桃说这话的意思,摸过她的辫子看。她的辫子 绑得确实有点松了,看来再绑几回她就会把皮筋扔掉。我说,哎,等你不用这皮 筋了,给我吧,别扔了。郗香桃问我要皮筋有啥用,我要是真稀罕,就给我一副 新的,她还有两副来。我说我就要你用过的,拿着你用过的皮筋,就跟攥着你的 辫子一样。郗香桃笑滋滋地说,行啊,以后我把不用的皮筋都给你留着。郗香桃 的辫子很好玩,我摸弄着,上面的皮筋偷偷往下滑,我干脆把它撸下来,没有皮 筋捆缚的辫子一点点的散开。我把她的另一只辫子上的皮筋也撸下来。郗香桃察 觉的时候,我已经把她的辫子上的结都打开了,我把发梢拢在一起,提留起来一 扬,纷乱的头发把她的面庞盖住了。她拨弄着脸前的头发,嗔笑说,哎呀,你怎 么给我松开了,真坏。我说看瀑布哪,黑瀑布。郗香桃把头发一点点地捋到脑后, 瀑布便集中到后面了,脑后的瀑布因为集中而显出汹涌澎湃的气势。我让手钻进 她的瀑布里,她的瀑布柔柔地挽留我,一点被冲刷的感觉也没有。我的手迷恋在 她柔柔的瀑布里,顽皮地摸弄她的肩,她的颈,她的藏着一点小小突起的后脑勺。   郗香桃说,哎,皮筋的道理或许对咱有用处。我问有啥用处。郗香桃把声音 调低了,还有些磕磕绊绊,她说,你的不是太大啊,疼,撑撑松缓松缓也许能好 点。我明白了。其实这问题我一直在琢磨,只是没有皮筋的松紧经验,琢磨得比 较死板,我也想到过撑的问题,因为我想的撑的问题没有松紧性,所以预测结果 是很残酷的,比如钉子把木头撑裂了,榫头把墙皮撑得脱落了,这样残酷的撑, 要我用在郗香桃身上,是打死我也不会干的。郗香桃皮筋变松的道理提醒了我, 我说行倒是行,只是我不忍心给你撑。郗香桃不以为然,说,早晚也得撑,早撑 了晚不撑。我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是一种从长远着想的道理,但我还是有所顾虑。 我说,撑得时候肯定疼。她说,你不会轻着点啊,一点一点的,一会撑一点,一 会疼一点,慢慢就撑得不疼了!我像接受了使命,立刻感到了任务的艰巨,心想 是啊,早晚也得撑,跟干活路一样,干一点是一点,别把活路攒成了堆,堆积如 山了,就干不过来了,我准备迈开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了。我说,要不咱现在就开 始着手撑?郗香桃说撑就撑。没有床,我们也没有这样的奢望,我们知道能够在 她宿舍的床上那样的机会太难得了,是可遇不可求的,现在我们只能将就。   郗香桃仰躺在长凳上,长凳比她的身子明显地短,她两脚落地,拱着叉开的 双腿,那团我多次抚摸、梳理过的黑被白皮肤烘托得格外醒目。我担心凳子窄, 她躺着不得劲,从后面搬来一条并在一起,凳腿斜撑着,怎么并也不能把凳面吻 合在一块。郗香桃说这样更不得劲,还不如那样来。我只好把后来的凳子抽掉。 郗香桃一躺下,被我解散的头发便垂落到凳子下面,并随着她没有枕牢稳的头摇 晃,比我先前认为的瀑布逼真多了。她两边的骨盆沿高翘着,盛着平坦的小腹, 小腹中央漂着一个圆圆的暗影,我知道那是她的肚脐眼。郗香桃不让我摸弄她的 肚脐眼,也不让我摸弄自己的,她说把里面的东西摸弄下来,漏进风就会肚子疼, 我当然不能让她肚子疼,听她说了以后我再也没摸弄她的肚脐眼,自己的也没摸。 我的脸贴在她两腿间长满草丛的小山峦上,来回蹭了几下,我的颧骨跟她隆在草 丛里的岩石握手问好。我说,哎,我要给你撑了。她笑,哎,不说给我撑行吗, 你的我的多生分啊,别分得这么清。我嗯嗯着接连点头。来撑吧。她稳了稳仰躺 在长凳上的身子,一种欢迎我光临的亲昵气氛冉冉升起。我在这亲昵的气氛里调 整出一个便于动作的姿势,深吸了口气,郗香桃突然伸手推开我,牵连着凳子的 吱呀声坐起身,哎,我要是说疼的时候你可别撑了!我说,嗯,一疼你就喊,我 立刻停下!郗香桃没有马上躺下,朝我那里看了看,大概看不大清楚,只好伸过 手来。她攥着我的小兄弟自言自语说,这么大,这么硬,跟骨头似的。我抱歉地 回应她,说真不好接就,小的时候软搭搭的,没法撑,有法撑了又这样不合适。 郗香桃对此没做褒贬,用很中性的口吻说,真是不可思议,一霎这样一霎那样, 跟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   郗香桃又躺下了。我活动着身子调整好姿势后并没有急于行动。我像农人刨 地、锄禾前坐在地头,或者民工建设高楼大厦前坐在工地的破草席上一样,平静 地抽一颗烟。我不是在积聚力量,我是在看看郗香桃还有没有什么吩咐,我要等 郗香桃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之后才肯下手。郗香桃说,哎,怎么还不撑?我用行动 回答了她。我把我的小兄弟堵在她的门前。我对我的小兄弟千叮咛万嘱咐,悠着 点,千万不要鲁莽。我前进的速度非常慢,慢得几乎感觉不到速度。我有一种雨 天赤脚踩在泥地上的感觉,提心吊胆的怕踩上玻璃碴。我绷紧全天下的神经准备 一听到那个疼字就全线撤退。我前进了很久却拿不准到达了哪里,我觉得我还在 原地踏步。我怕郗香桃催促我,自觉地向前匍匐,立刻感到前面正竭尽全力地阻 挡我。我觉得这次恐怕撑不出多大成绩来了。我不想听到郗香桃那个疼字。我觉 得我应该在那个疼字响起前就得偃旗息鼓。我不想硬撑了。   我说,哎,算了吧,咱不撑了?郗香桃仰着的脸上升起袅袅疑惑。她说,哎, 好好的,怎么不撑了?我说我怕你疼。她说,咱不是说好了,我一说疼你就赶紧 停下来。我无言以对。想起郗香桃那句早晚也得撑早撑了晚不撑的话,我觉得郗 香桃是从长计议,是为了我们的以后,我从我的顾虑里闻出了偷懒的味道。我不 好意思地振作精神,命令我的小兄弟继续前进。我的小兄弟情绪不大高涨,曾经 有几阵他劲头十足,我极力牵制着,怕他冒冒失失地闯了祸,现在他跟我赌气开 了。我感到有一分前进的力量就有二分、三分的力量抵挡他,我不敢让他以二分、 三分的力量去克服,我怕克服出郗香桃嘴里的那个疼字来。郗香桃这边的腿动了 动,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有点不得劲,活动活动就好了。郗香桃那边的腿又动了 动,我没问,我知道她的腿有点不得劲,活动活动就好了。郗香桃的头动了动,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有点板得慌,活动活动就好了。郗香桃的身子动了动,我没 问,可她的身子接连地动,眼看着偏向了一边,我知道光问已经没有意义了,必 须赶快抱住别让她掉下去。我猛地俯下身。我一手抓住郗香桃一手抓住板凳棱和 她一起坚守在凳面上。我们从虚惊中回过神来,我说坏了,郗香桃惊呼,哎,撑 开了!我和郗香桃定格在凳子上,我们不敢动,只敢说话。我问,哎,疼吧?郗 香桃说也疼也不疼的。我说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怎么是也疼也不疼的。郗 香桃说好像疼,又好像不疼。她这一好像模糊得我更是无从分辨了。我说,哎, 你坚持着点,我得想法把咱俩弄起来,别掉地上了。郗香桃给我打气,说不要紧, 有个滋味搅和着,也疼也不疼的,她能坚持。   一个差点从板凳上跌落下来的有惊无陷的小变故彻底取消了我的长征计划。 用郗香桃的话说,就是没想到我这么不经意地就把她撑开了。从小心翼翼到横冲 直撞地破门而入,郗香桃终于没有疼痛地对我敞开了。一段时间,我们滞留在撑 开与被撑开这个短暂的过程中之后的等待里。等待,对,静静的等待。我知道郗 香桃在等那种曾搅和过她的疼痛的好滋味。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但我隐隐意 识到,我要等的比郗香桃的肯定差不到哪里去,所以我等得非常耐心。郗香桃也 是。我们的等待遥遥无期。我们等得疲惫了。我们收兵各自归回各自的营盘。我 说,哎,没想到男的跟女的之间就这么点事来。郗香桃说这么点事也挺好啊。我 问好在哪里。郗香桃说,这么点事能把两个人实实在在地连起来啊,不这样,两 个人抱得再紧也连不上这么好。我觉得郗香桃说的很对,我非常肯定地推断,男 人和女人长这么两样东西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把二两个人连起来,让两个人感到 亲近得不能再亲近了,亲近得变成一个人了。我跟郗香桃开玩笑,哎,你看咱这 样像不像一个连通器?连通器?郗香桃想了想,说还真是这样来,你可真会想。 郗香桃打趣说,哎,你可别往我里面撒尿啊,听说尿里有毒,小时听说有的人家 不知从哪里弄的偏方,喝尿治病来,治煞了。我说你放心,想尿也尿不出来,捂 得那么紧,跟用手攥住一样。郗香桃很得意,说就得这样,不这样不乱套了。   我继续发挥我的想象力。我搂了搂郗香桃,说我们这样,让我想起历史书上 学的一样古代器具来。啥器具?鼎。我说,鼎最先是古代一种烹煮食物的器具, 圆的,三条腿,跟架起的锅差不多,人活着,首先得吃东西,不吃东西不能保命, 别的就谈不上了,吃的问题解决了,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当然就是男女之间的爱 了。爱,说这个字的时候,我轻轻吻了郗香桃一下,继续说,男女爱到最大程度 可能就是我们现在的样子吧,不知哪个古人从这个样子里受到启发,把三条腿的 圆鼎改成了四条腿的方鼎,你想想,四条腿的方鼎跟咱现在这样有没有相似的地 方?此时,我和郗香桃是面对面站着的连通器,我们的上身相互拥抱着,我们的 拥抱被我们的四条腿有力地支撑着。郗香桃扭头朝下看了一会,又活动活动上面 我们拥抱着的上身,说真是,还真有点像来。我说鼎从烹煮食物发展成为青铜时 代的精神象征,人们在上面点起香火,把祈祷和祝福倾注进去,期望生活富足, 基业牢固,事业昌盛,家族兴旺,鼎成了宫廷的瑰宝,成了政权、财富、贵族的 代言物,这么强大的力量只有刻骨铭心的爱才能凝聚成。郗香桃听得入了迷,一 个劲得夸我想象力丰富,要是她,想破脑瓜也想不到这些。我抱紧郗香桃,说, 哎,你看咱这样像不像个鼎,四条腿的方鼎啊?像,咱们是司母戊大方鼎!我和 郗香桃笑得浑身荡漾。我说,对,咱们是司母戊大方鼎,咱们是一个国家,咱们 一定要齐心协力把把咱们的国家建设得繁荣昌盛。说繁荣昌盛的时候,我感到下 面的小兄弟缩头缩脑地从郗香桃里面溜了出来。郗香桃说,哎,咱睡觉去吧,不 早了?我抱了她一下,说走,我们的司母戊大方鼎要分开了。郗香桃抱住我不松, 要我以后不要说分开这样的话。我跟她下保证,说保证不再说了,我们是永远的 司母戊大方鼎。   一个偶然但时间充足的机会打破了我们习惯了的那种滞留中守侯天音般的了 无生趣的等待。五一节,低年级放了假,我们没捞着放。我和郗香桃在最近的几 次测试中考得都很满意,正想借助这个节日庆祝一下。郗香桃向我传达这个信息 时采用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方式。我和几个同学走出教室的时候,她等在门口。我 是跟几个同学一起回来的。远远的看见郗香桃站在门口朝这边看,我就心有灵犀 地感到郗香桃可能要找我。我故意放慢脚步。一个对我们的事少有耳闻的同学跟 我开玩笑,看看,付唱看见郗香桃,吓得不敢往前走了。我将计就计,把脚步放 得更慢。眼看着他们跟郗香桃的距离近了,我赶紧加快步伐。郗香桃让过他们, 加紧向我走来,她冲我挥了挥手,说,哎,晚上别早走啊。我点头嗯了一声,郗 香桃立刻转身走开了。郗香桃刚转移到一个与我没大有关联的地方,我的视野里 便出现了一些不利于我们接头的人。郗香桃跟我挥手时,我看见她的腕上缠着一 个细绳套,套上串着一把钥匙。   晚自习后我们跟几个擅长熬夜的同学打持久战。教室里就剩下我们四个人了。 张稀贵收拾起书本对吴邴刚说,邴刚,咱回宿舍睡觉吧?学一霎再走。吴邴刚头 也没抬。张稀贵说,学啥啊,连点眼事也没有。吴邴刚扭脸看看我和郗香桃,匆 忙收拾起书本跟随张稀贵走了。尽管我们习惯了这种尴尬,郗香桃还是难为情地 说,你看,真不好意思,人家给咱腾地方开了。我安慰她,说啥不好意思的,毕 业以后就各走各的, 不一定再见面了。我到教室的窗前朝外查看了一番,关好 教室门,来到郗香桃身边。我和郗香桃接吻的时候摸到她手上的那把钥匙,我把 嘴巴从她的嘴巴上摘下来问,哎,这把钥匙哪里的?郗香桃伸出舌头舔着我吻过 的嘴唇说,低年级的一个女宿舍的。我好生奇怪,哎,低年级女宿舍的怎么到你 手里了?郗香桃回答得非常平静,她说她跟那个女宿舍的宿舍长关系挺好,放假 时,女宿舍长主动把钥匙给她,要她到她们宿舍看书睡觉,说宿舍人多了不安静。 我夸那女宿舍长挺会来事。郗香桃说,哎,你去不去?我笑了,说心里正想来, 怕你不叫我去。那晚我在教室里跟郗香桃恋爱得有些不安心,恨不得马上去那女 宿舍。郗香桃制定的纪律很严格,要求必须等那几排宿舍的灯都灭了我们才能去。 我克制着心头的盼望遵守着。   那女宿舍在郗香桃宿舍前面的那排房子里,比郗香桃的宿舍靠东些,从东边 数第二个门。郗香桃走到一座窗子前,在窗帘上拉开一道缝,我凑过去,跟她脸 贴着脸往外看。我清澈的目光能够感到郗香桃的目光的清澈。后面的宿舍死眉塌 眼,一副昏沉沉的酣睡相。这么好的夜晚,我为睡在屋子里的人很是遗憾了一阵, 转念一想,如果没有郗香桃,自己还不是跟里面的人一样,早已睡成了死猪样啊, 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我觉得自己幸福得有点烧包,有心抑制一下这种烧包的情 绪,但力不从心,我想起一些人得意忘形的样子,我感到现在的我就是那德行。 我走到郗香桃曾指给我的那女宿舍长的床前,顾自脱了个精光等郗香桃。郗香桃 离开这座窗子,又到另一座窗前向外查看。我说,哎,没有事啊,早都睡了。郗 香桃挥挥手,示意我说话小声点。她把拉开的窗帘缝弄严实,婀娜着腰肢走过来, 看见我精光的样子,抬手捂眼,说了声不嫌丢,背过身坐在床上,我听到她的鞋 子落地的啪啪声,接着看见她旋转着一仰身子,紧挨着我不声不响地躺下了。我 细心体味了一下她的安静,翻身扣在她上面,两手轻轻捏着她的两腮说,哎,你 怎么不脱?郗香桃拿眼瞄着屋顶,撅起嘴,奶声奶气地说,你给我脱!   我欣然接受了郗香桃交给我的任务。这活令我想起小时扒棒子的情形。郗香 桃这棒子委实大了点,但数量少,就一个,不像场院里那么一大堆,扒得手生疼。 就这么一个大棒子,没有爹娘催促,完全可以扒得仔细一点,扒得慢一点,扒着 扒着开个小差也是可以的,而且还可以独出心裁地想出几种扒法,不千篇一律, 不死板教条,随意而动,兴之所至,搞个小游戏恐怕郗香桃也不会反对。我把郗 香桃辫子上的皮筋撸下来,把辫子解开,把她的头发集中起来捋向一边。郗香桃 好奇地问,唉,你这是做啥?我说,扒棒子啊。郗香桃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 扒棒子也不能这么扒啊,我又不是没扒过。我说我就这样扒,反正就你这么一个 大棒子,要扒完还不容易啊。我继续把她的头发集中起来捋向一边,嘴里念念有 词,这是棒子头上的红缨,先把它捋到这里,不碍事了,再开始扒。郗香桃听得 笑开了,笑得我解她纽扣的手很被动,很不能得心应手。我说,老实点,棒子还 会笑啊,乖乖地躺着叫我扒。郗香桃忍着笑,脖子不动了,但她的笑被忍到别的 方,弄得别的地方动,我紧贴着她,她身上动的地方直接影响着我,像是我在扒 她的同时她也在扒我。我很快摸到棒子上的两个棒子粒,我对两个宝贵的棒子粒 非常珍惜,用手珍惜,用嘴巴珍惜,珍惜得叫郗香桃找出了破绽。她说,哎,扒 棒子还能这样啊?我说当然,我扒的是嫩棒子,嫩棒子生着也好吃,小时扒到嫩 棒子我就咬一口,甜着哪。郗香桃就笑,说既然是嫩棒子,干脆你把我煮了吃了 算了。我说沉住气啊,还有一些棒子皮没扒下来哪。煮不煮扒完了再说。郗香桃 不高兴了,说跟你开玩笑哪,你还真舍得煮我,水开了那么热,我可受不了。我 笑着说,看你吓得,不就是光说说啊,真煮的话,也是用我的体温煮,放心吧, 烫不着你。郗香桃对我的煮法很满意,安静了身子让我扒。   我扒得非常愉快,也很卖力。不知扒了多长时间,我终于把裹在衣服里的郗 香桃这个大棒子扒出来了。不知扒了多长时间?对,扒得时候,我的整个身心已 完全投入进我的扒里,时间对我已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坐在旁边看扒出的大棒子 的成色,闻它的新鲜味,伸手摸摸这里,弄弄那里。郗香桃抻直了身子,问我, 哎,像不像一个大棒子?我说也像也不像。哪里不像?我说棒子没有腿,你有腿。 她把腿蜷起来,问我这样像不像。我把手伸到她的两腿间,摸弄着突起上的草丛 说,这里不像。郗香桃笑着坐起来搂住我,跟我耳语道,怎么不像了,这是棒子 缨。我说棒子缨在头上啊,怎么会躺这里?郗香桃笑得更厉害,说你不说你扒棒 子啊,现在又说不是,真是出尔反尔。郗香桃把身上的气力笑得不多了,我没费 多大劲就把她摊在了我的下面。我的小兄弟窜成一只被人追赶的小老鼠,管头不 顾腚地没钻进郗香桃的洞里。我和郗香桃平心静气地融进那种习惯了的滞留中, 莫测深浅地守侯那个无从琢磨的天籁之音。小兄弟倦了,哈欠连天地伸懒腰,我 从郗香桃身上滚下来,躺在她身边说,哎,咱说说话吧,那样没大有意思。   那晚我们对彼此的身体比较感兴趣。我们谈了很多。重点谈了她的乳房、月 经、阴毛和我的小兄弟的一些情况。谈话的方式差不多是一个问一个答,因为我 们对彼此的不熟悉,所以对对方的介绍只能虚心的听,不耻下问。我们谈到一块 的话题,大概只有彼此的阴毛了,主要是它们的形成经过,都是最初没想到,觉 得痒了,仔细一看,几根粗壮些的从细毛里脱颖而出,之后渐增,直到现在一发 不可收的葱郁模样。郗香桃的身体远远比我的丰富,也神秘,我不愿甘拜下风, 主动炫耀了我的梦遗和手淫。郗香桃听得很认真,问得也仔细。她对我的梦遗表 示了不理解,但对我的手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要我表演给她看,我说表演了 你也看不到那种腾云驾雾的场面,郗香桃说怎么看不到了,窗门都关好了,你就 是腾云驾雾还能高得过这屋顶?说这话时她还抬手朝屋顶指了指。我觉得她的话 不可理喻,干脆表演给她看,心想,可别怪我,说你看不到就是看不到啊。表演 前,我还有一个顾虑,说腾云驾雾时会有精液喷出来,黏糊糊的,弄到人家女宿 舍长的床单上多不好?精液?郗香桃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我说是啊,生理书上 不是有啊,精液里有精子,密密麻麻的跟夏天池塘里的蝌蚪一样,一个小蝌蚪跟 你的卵子碰在一起,搂抱成受精卵,受精卵发育成胚胎,胚胎长成婴儿,一个小 人就诞生了。郗香桃说她看过,只是理解得不够透彻,这么一听更云里雾里的了, 干脆叫我表演给她看。我说出来的精液怎么办,可不能弄到人家的床单上啊。郗 香桃想了想,从床头的横梁上揪出她的裤头说,要不就弄这上面吧,我还有,替 换一个就是。   郗香桃的悟性非常的好。透过现象看本质,对,郗香桃很快就透过我手淫这 个动作的表面现象,抓住了本质性的东西。她把迎接过我的精液的裤衩团起来, 丢在靠墙的床沿上,说,哎,其实,你的手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用什么东西代 替?我在黑暗中看着她。她说,你琢磨可以用什么代替哪,我身上的,我觉得行, 只是现在还没有把握。我恍然大悟,抓过她的手,放在我的小兄弟上面,成竹在 胸地看着她。她的头像是在摇。我说难道不行,我的行,为什么你的就不行,我 不相信?她终于开口了,口气有些不屑,说,如果都是手的话,你的和我的还不 一样,能叫别的东西,你再好好琢磨琢磨?我琢磨不出,我觉得她说的那样东西 太难琢磨了,甚至暗自肯定她一定是琢磨偏了,说出来,不费吹灰之力我就能给 他否定掉。郗香桃视察了一下我的小兄弟,说精神头还不行,等她欢喜起来再说。 我说这个还不容易,活动着手指,一阵锤锤打打就让他昂首挺胸、热情高涨了。 郗香桃把身子罩在我上面,费了不少劲把我的小兄弟赶进她的圣地,她没有像我 们以往一样傻乎乎地守侯天音,而是支撑着身子笨拙地起伏了几下,我感到一样 类似我的手的东西煽动着我的小兄弟,但比我的手受用多了,甚至还闪烁着不可 名状的神妙,我被这什么弄得神经兮兮的。郗香桃歪倒在我的身边,喘着粗气说, 哎,你这样试试,我有点累了。   我无意怠慢,飞身上马,按照郗香桃示范的样子如法炮制。郗香桃那么不自 然的起伏,对我竟如鱼得水的自如。我感到几簇火苗从莫测的深处窜出,闪亮, 耀眼。我感到一座干燥的柴垛被引燃了,越烧越旺,火势熊熊,填满了诺大的天 地之间,天地装不下这火了,天地要被这火烧出的热量撑爆了。我忘情地抱紧郗 香桃,说,哎,哎,这个还就是比手好使来!接下来,我便领略了那种天崩地裂 的晕眩,但这次天崩得更纯粹,地裂得更彻底,天地根本就是被炸得不成样子了, 我被一股说不上有多么大的力量扔起来,没有丝毫着落地坠落,坠落。当发现自 己是坠落到了郗香桃身上时,我挣扎着要爬起来。我被郗香桃紧紧抱住了,她呢 喃的声音里的奶味空前热烈。她说,哎,哎,再来一回。经历了如此变故,我的 小兄弟明显有些怯阵了,但他的腰杆还没有软下去。对我来说,郗香桃的呢喃就 是天大的命令,我重整旗鼓,为我赤膊上阵的小兄弟呐喊助威。两座干柴垛相继 燃着了,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天地算什么,在两座干柴聚起的强大力量下,只 有崩裂,片甲不留地崩裂。我从郗香桃的身边醒来,如梦初醒地说,哎,男的和 女的还是这样来。郗香桃睡眼惺忪,说,可不,真是不可思议,以前咱怎么那么 傻啊。   郗香桃突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惊呼坏了,坏了,这回可坏了!她的紧张 情绪让我也躺不住了,我坐起身,面对面朝着她,两手扶在她的肩膀上,问怎么 了。她伸手拿过墙根的裤衩团,问,哎,你说你弄到这上面的是精液?我说是啊, 这个还能有错。她继续问,精液里面有精子?我点点头,说精液里的精子跟夏天 池塘里的小蝌蚪一样密密麻麻的游来游去。我脑瓜里想象着那景象,还想生动地 描绘给郗香桃听,郗香桃没心听我的描绘,截住我的话,问,精子与卵子结合成 受精卵,受精卵发育成胚胎?我点点头。她说这下可坏了,刚才你把精液弄进我 里面了,我里面有卵子,与你精液里的精子结合,我不就怀孕了?我琢磨了一下, 还真是那么回事,精子与卵子结合的理论早就知道了,怎么就没理论联系实际地 推想一下哪。我们不知所措地唉声叹气。我觉得在这紧要关头,我应该挺起腰杆, 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能随波逐流让郗香桃无所依傍。我镇定下来,挖空 心思地想了想,说,哎,不是还有个前七后八的安全期吗,你算算看,兴许正好 在安全期里哪。郗香桃说她早算了,现在不在前七后八的安全期。我不死心,非 要她重新算一遍。郗香桃拗不过我,说出她最近一次来例假的时间,板着指头念 念有声地算。结果郗香桃没有算错,不在安全期。   郗香桃把头埋在我肩上,身子一动一动的。此时我很想看看郗香桃的脸,看 看她的脸上有多少我不希望看到的东西,我想把不愿看到的东西从她脸上清理掉。 我伸手掀她的头,我的手摸到她脸上湿乎乎的。你哭了?郗香桃不回答,又把头 用力地往我的肩上埋。跟郗香桃恋爱到这种程度,我觉得我应该挺身而出了。我 攒足力气把郗香桃从我的胸上推开,她的脸随着脱离了我的肩膀。我两手扳住她 的肩膀让她面对面朝着我。我发狠地说,哎,别害怕,没有事,有我你怕啥的! 郗香桃的身子一软,我两手上的力量无济于事了,只能任凭她摊到在我的怀里, 只能化力量为柔情,缠绵地安慰她。她呜咽着说,别的她倒不怕,就是怕耽误了 学习,离高考时间不远了。我说没有事,还有我哪,我一定好好复习,只要我能 考上你就没事了。郗香桃的身子瘫软得更厉害,哭腔哭调地安慰激励我,说你可 一定要加把劲啊,别因为我影响了复习,那样咱可就惨了!我向她下决心,坚定 得觉得她对我放心了才松了口气。我把她的脸扶起来,用我的脸擦她脸上的泪。 我拼命地吻她。吻她的唇,吻她的脸,吻她的鼻子,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额,吻 她的耳锤,吻她的发丝。我的口水和她的泪水混为一体,恨不得它们流成一条河, 为我冲洗出一个朝气蓬勃的郗香桃。那晚,我们分手得悲壮兮兮的。临分手,郗 香桃拉住我的手,说她有个办法,能知道会不会怀孕。我问啥办法。她说明天她 去问问校医就知道了。问校医?我吃惊地看她。她说她有办法,就说她家里的一 个小姑刚结婚,不懂怀孕的事,她是帮她小姑问的。我说这办法行是行,就怕校 医不说。试试看吧。郗香桃的口气倒是很有把握的样子,记得她说过校医对她很 好的话。我们约定明天中午十二点一刻在校门口的南边的老柳树下见一面,她把 从校医那里问到的情况告诉我。十二点一刻是郗香桃定的,她说这工夫校门口很 少有人,跑校的人都已经离校了,住校的正好在吃饭。   第二天中午,我们如期在校门口南边的老柳树下见面。这个时间确实很好, 四周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是大白天的说话比不上在晚上自然。我问郗香桃问过校 医没有。郗香桃说问了。校医怎么说?她说最好的办法是等着看看下个月来不来 例假,按时来的话就是没怀孕,如果迟迟不来,很可能就是怀孕了。我问郗香桃 怎么办。郗香桃说,看看吧,来的话,时间也快了。我嘱咐郗香桃到时来不来例 假都跟我说一声,我好有个数。郗香桃想了想,说这样吧,来的话,我用粉笔在 教室门口的砖上画个圈,要是不来就画个三角。我觉得郗香桃这办法很好,省下 了偷偷约会的许多不方便。   我在教室门口的红砖上看到用粉笔画的那个“○”时,外面正下着连绵细雨, 天空阴沉、低垂,像是要把天地间都填成那种乌蒙蒙的颜色。粉笔画的“○”灯 泡一样把我像那个早晨的天空一样阴沉的心里照了个通亮。“○”用粉笔反复描 过,浓重,醒目,几处还挂着厚厚的粉笔末。一进门,我寻找的目光与郗香桃正 盯着朝这边看的目光碰撞、粘连在一起,我看见她的明亮的笑。接连得到两次粲 然的照耀,那个乌蒙蒙的早晨,我的心空一片明净,神清气爽的我竟无师自通地 吹起了口哨,虽然不谈不上悦耳,却也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他们被我蹩脚 的口哨声逗笑了。我被看了个大红脸,但心里一点也不尴尬,我被粉笔“○”带 来的解除警报的信号冲昏了头脑。   一场虚惊。虚惊过后,我们不但卸下了压在心头的包袱,而且眼界大开:前 七后八的安全期外还存在着一个未知的安全系数。这个未知的安全系数足以使我 们放松戒备,得寸进尺,一步步逼近雷池。   郗香桃真的怀孕了。在临镇卫生院明确了郗香桃怀孕的事实,我们竟镇定自 若了。我们的镇定和自若是在之前的不镇定和不自若上磨砺出来的。那场虚惊之 后,做爱成了我们每次约会的必修课,尽管我们每每都陪了小心,甚至还屡次下 过决心,但小心着,决心着,还是没能摆脱那个美丽魔法的诱惑。一开始我们还 惦记着前七后八这么回事,后来把前七后八记成了前八后七,再后来因为弄不清 前七后八还是前八后七干脆将其统统抛到脑后了。我们奋不顾身了,我们为所欲 为了,我们听之任之了。一切因为爱,一切为了爱。一段时间,郗香桃见我沉湎 于跟她做爱,简直到了忙里偷闲、见缝插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地步,怕我执 迷不悟,误入歧途,发明了“裤腰带以上是爱情,裤腰带以下是人生”的格言。 我觉得这格言非常之好,简直可以称得上伟大,所以心服口服地自觉遵守。郗香 桃的格言使我既享受到了美丽的爱情,又享受到了美妙的人生。终于有一天,我 在神圣的爱情殿堂里顶礼膜拜一番之后,正准备步入神秘的人生花园里有所作为 时,郗香桃迎住我的手,说她超过两天没来例假了。我问她的意思是不是她怀孕 了。她说还不能肯定,以前也有过拖延几天的时候,等等看。那些时间,来没来 例假,成了我和郗香桃在一起时对她的第一问候语。没有。没有。没有。郗香桃 先是用语言回答我。之后用摇头回答我。再之后用沉默回答我。郗香桃的沉默引 爆了我的不安。郗香桃又开始安慰我,鼓励我,说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考完试再 说!她的乐观和无畏感染了我。高考逼近。我们把一切都抛到脑后了。   在临镇卫生院得知郗香桃怀孕的检查结果之前,我们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高考结束了,成绩下来了,我们商量着填了校址都在济南的两所高校的志愿,能 不能如愿地收到录取通知书,由不得我们了,有超过分数线十多分和二十多分的 我们还算满意的成绩垫着底,我们全身心地放松下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和精力面 对郗香桃的怀孕。医生说,得赶紧做,再磨蹭半拉月就麻烦了。郗香桃疑惑着脸 问,医生,做什么?把肚子里的孩子做掉啊,看样子你还没结婚吧,外面那孩子 是你的男朋友吧,以后悠着点,弄成这个样子受罪的是你。在医院门口,郗香桃 把医生的话学给我听的时候,我像对郗香桃做了亏心事一样心里惴惴不安。郗香 桃说,哎,你怎么了,拿拿主意啊,看你这样子像是你怀了孕似的。我说要是我 怀孕就好了,省得让你受罪。郗香桃爽朗地笑起来,呵,你是为这个啊,我不是 把医生的原话传给你让你了解了解情况啊,别胡思乱想了,拿拿主意,咱们怎么 办。我们都不愿意拖了,决定晚上在这小镇上住下,明天就做掉郗香桃肚子里的 孩子。郗香桃问过医生做孩子需要的费用了,我们带的钱足够。我们沿街寻找旅 馆。我们并肩走在临镇行人稀少的大街上。我们矮小的影子若即若离地晃动在临 镇的街道上。我们带着我们共同创造的遥远得几乎让我们忽略了的我们孩子。郗 香桃指着外墙贴了马赛克的一座院子说,哎,那里写着旅馆来,咱过去看看。   旅馆老板娘打量着我们说,你们有没有结婚证?我们摇头。介绍信哪?我们 还是摇头。她抓起桌上的不锈钢杯子喝了口水,为难地说,这样的话,开两个房 间还能接就,你们要是住一个房间我可不敢留,现在查夜查得紧,虽然里面有个 熟人,可也得不就不离的啊,人家要是认起真来,我这里就倒大霉了。郗香桃看 看我,转脸说,开两个就开两个吧。我们挨个看了老板娘打开的两个房间。老板 娘丢下一句“你俩自己挑吧,反正不住在一个屋里就行”,要走,我赶过去问她 要哪样的介绍信。盖着红章,写着你俩出来旅行结婚啦,还是一起出来办啥事了 都行,反正得说明你俩是两口子。老板娘头发很短,却束起来绑了皮筋,令人想 起断去尾梢的尾巴。老板娘走后,我关上门跟郗香桃拥抱了一会,又吻她有点干 裂的嘴唇,直到把她的嘴唇吻得湿乎乎的。我说,哎,我回家一趟。回家做啥? 开个介绍信去。郗香桃愣愣地看着我,问,到哪里去开?我说到我们村里,咱班 苏延长他爸不是在我们村当村干部啊,叫他去给开一张。郗香桃信心不足地说, 人家能给咱开?我说不让他们开,让苏延长想办法弄张盖了红章的空白信纸就行。 郗香桃还是没有信心,劝我别回去了,今晚在两个屋里接就一宿。我说可不行, 这样的话还不知怎么熬到天明来,反正这里有的是通咱镇那边的车,天黑前能赶 回来。我嘱咐郗香桃待在屋里哪里也别去,困了就睡觉,我一定尽快往回赶。我 紧紧抱着她,将嘴巴凑到她耳边说,哎,晚上在一个屋里搂着你,多好啊!临走 的时候,郗香桃拉住我的手,嘱咐我快点回来,介绍信开不了就开不了,别耽误 了车,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我说哪能啊,坐不上车,下脚跑我也得赶来陪你!   空白介绍信开得出乎意料地顺利。苏延长正坐在他家天井里的小板凳上无所 事事,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腿上鲜红着一个挠破了的大疙瘩,见我进来,热 情地起身相迎。他说,操,寻思去找你来,怕你再去找郗香桃,不在家,磨蹭着 没去。我说,苏延长,你爸在家吧?苏延长说没在。我说,苏延长,你爸上哪里 去了?苏延长不回答,问我找他爸做啥。我说来找你啊,找你去找你爸给我从咱 村里开个空白介绍信。空白介绍信?我点点头,说就是在空白信纸上盖一个红章。 苏延长问我开这个做什么。我把想好了的话说给他,说我的亲戚要个证明信,里 面写啥我也不知道,开个空白的叫他自己填就是。苏延长说我来巧了,正好村里 的印把子在他家来。真的?苏延长说我啥时候诳过你,还能跟你一样啊,动不动 就编瞎话糊弄我,现在才知道你还是为了郗香桃来。我跟随苏延长往他家的屋里 走,心里挺过意不去,在学校时周六离校回家,为了跟郗香桃在一起,我常常编 瞎话不跟苏延长一块回来。苏延长拉开抽屉,伸手从里面拿出我们村的印把子, 在一摞信纸上用力按了一下,撕下纸叫我看看行不行。我接了纸边看边往外走。 苏延长挽留我,操,走这么急做啥,玩一霎再走。我说现在不行啊,有人等着我 哪,过些天我来找你玩。苏延长很失望,埋怨说,操,过些天找我玩,说的好听, 除非人家郗香桃不跟你了。我对他的话一反感,反而走得挺塌实了,心想郗香桃 不跟我跟谁,别胡诌八道了!   郗香桃把旅馆的门插上了。我一敲,她便扑打着步子来开门。我高举着空白 介绍信给她看。真开来了?郗香桃灿烂着眼睛念出红印章上的字。我们一起琢磨 要填写的内容。琢磨得差不多了,我把空白信纸铺在床头的柜子上要写,郗香桃 阻止住我,说再想想,想好了再写,写错了就来不及了。我后悔忘了多开几张空 白介绍信。郗香桃说,说得容易,多开几张人家能愿意?我说怎么不愿意,我们 村的印把子在苏延长家来,家里就他自己,盖了那一大摞信纸也没有事!郗香桃 被我说得兴奋不已。介绍信写好了。我要郗香桃跟我一起去给老板娘看,郗香桃 不去,说她心里发虚,让我自己去。我只好孤身作战。旅馆老板娘看了介绍信, 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说,哎呦,你这小孩还挺能作腾来,好好拿着,万一有 查夜的,拿出来叫他们看看。回到房间,我把老板娘说给我的话学给郗香桃,郗 香桃笑个不停,故意做出大人的姿态,拿手指点着我的额头教训我:你这小孩还 挺能作腾来!   那晚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还叫人后怕,如果不是开了那张介绍信,我和郗香 桃不知会落入怎样尴尬的境地。半夜里,我们被敲门声惊醒了。郗香桃怯怯地说, 哎,不好了,准是查夜的来了。我掩饰着胆战心惊安慰她,别害怕,咱又不是没 有介绍信!我伸手找拉灯线。郗香桃抓住我的胳膊低声说,哎,别开灯,咱摸索 着穿上就是。昨晚我们都脱得精光,衣服堆在郗香桃里面的床角。郗香桃把衣服 统统抱到我们的中间,我们用手指辨别着找各自的衣服穿。郗香桃的乳房不时蹭 到我的光身子,蹭得我痒酥酥的,如果不是情势危机,我恨不得逮住它们好好关 爱一番。外面等得不耐烦了,敲门声更急促。我故作镇定地吆喝,等一等,穿衣 服哪!我感到我的声音颤颤的,像对着山谷喊的,拖挂着连绵不尽的回音,不知 郗香桃听出来没有。郗香桃穿上的竟比我快。她静静地等我穿好了,小声催促我, 哎,开门去吧。我边从兜里掏介绍信边去开门。   门开了,一前一后大小两个公安堵在门口。弄开灯!大公安前面的小公安命 令道。我走到墙边把灯开了,屋子里顿时雪亮。小公安很不老实地打量郗香桃。 大公安打量我。大公安说,你们哪里的?我说了我们的镇子名。来做什么了?我 说,来走亲戚,亲戚家没人,先住下明天再去走。哪个是你的什么人?我媳妇。 你媳妇,你们的结婚证哪?我把介绍信递给他,把活了这么大积攒的恳切都堆到 脸上了,我说结婚结得家里乱,不知拨拉到哪里了,来得急,只好找村里开了个 介绍信。大公安认真地看着介绍信,嘴里嘟念道:兹有我村付唱、郗香桃青年夫 妇前往贵镇看望亲戚,因结婚证暂时丢失,如遇住宿等事宜,请予照顾为盼,特 此证明。   我的心浮萍一样摁不住地往上漂。大公安嘟念完,满屋扫视了一遍,目光重 点在我们的床上落了落,说,以后光凭这张纸住宿可不行啊,回去好好找找结婚 证,看样子,还没热乎个劲来哪,先把本本丢了!我们接连点头。小公安很不情 愿地跟在大公安后面,小声提醒他,叔,我看着他俩不像两口子,那有这么小的 两口子啊!我和郗香桃吓得面面相觑。大公安打趣说,怎么,看见人家那小媳妇 眼热了,想找的话,抽空请你叔喝几杯,你叔管管闲事给你划拉一个。我和郗香 桃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查夜的走后,我和郗香桃重新脱衣躺下。脱衣服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郗香桃 少了几件小衣服,吃惊地问,哎,你的裤衩和背心上哪里去了?郗香桃伸手掀起 里面的薄被,原来那几件小衣服被她藏在下面了。我恍然大悟,说怪不得刚才你 比我穿得快!郗香桃说刚才她的手紧张得都不大听使唤了,那有心思穿得那么仔 细啊。我们相互搂抱成一团。郗香桃说,哎,明天咱不去医院了,干脆我把咱们 的孩子生下来吧。我说,生下来,要是过几天录取通知书来了怎么办,你可不能 挺着大肚子去上学啊?郗香桃遗憾地说,生孩子怎么要这么长时间,要是三个月 两个月的就能生下来,接到录取通知书,咱把孩子托别人给咱养着,毕业回来, 准这么大了。我说,是啊,大得准高低不认咱这爸妈了。郗香桃往我的怀里拱了 拱,撅着嘴说,可不行,咱的孩子可不能托给别人养,咱得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 大才行!   我们一点睡意也没有了。郗香桃想起我那番关于鼎的信口开河,要我再说给 她听,我难为情起来,说那是我根据个人对鼎的模棱两可的认识胡乱琢磨的,别 笑话我了。郗香桃坚持要听,说她就是想听我的胡乱琢磨,书上有的她才不听, 翻开书看看就是了。我只好又信口开河,说我给我心目中的鼎赋予了三层含义, 一是虔诚,鼎是祭祀用的,不虔诚不行,二是力量,鼎因为是用青铜浇铸成的, 从而凝聚了无穷的力量,再就是目光远大,鼎的口遥遥面对高阔的天空,所以充 满了大气和深邃,鼎蕴藏的这三个含义常常使我对它充满神往。我说我的脑海里 常常浮现出历史课本上那个彩色的司母戊大方鼎,美美的,大大的,沉沉的,给 人以庄严肃穆和心雄志壮之感。司母戊大方鼎?我说对,司母戊大方鼎是商王为 祭祀母亲而精心浇铸的,我们常说祖国母亲,母亲祖国,不难推想,商王在祭祀 母亲的袅袅香烟中,怀有对生他养他挂念他的母亲的缅怀之情的同时,一定也怀 了国家和平、强大、繁盛的雄心和愿望,这样看来,从鼎开始的祭祀的意义已经 由对宗族先辈的缅怀上升为维护社稷的励志,鼎所蕴含的三条含义也就成为治国 安邦的坚定信念和雄才大略,由此司母戊大方鼎从一样祭器上升成为国家的象征。 郗香桃蜷缩在我的怀里痴迷的听着,我干笑了一声,说这样一说话题就扯远了, 国家那东西对咱来说太大了,看不见头,模不到边,国家国家,大的是国,小的 是家,现在咱连家的规模还没有哪,鼎对咱的启发应该就是——我托起郗香桃的 脸重重地吻了她一下,说,就是好好的爱啊!跟郗香桃恋爱以来,我们实实在在 地爱着,彼此却很少说到爱这个字,所以刚才的这个爱字从我嘴里出来的很不自 然。我说,我说的有关鼎的那三个含义对咱也适用,虔诚就是对爱情的忠贞,力 量就是彼此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跟青铜铸成一体一样,目光远大,就是看得 远点,为咱们的将来着想,比如考上大学什么的,像胡彦彬和程凤美那样,一好 起来啥都不放在心上,学习成绩从上游滑到下游,后来干脆退学,这样目光就太 短浅了。   郗香桃的光身子紧紧缠住我,缠得我喘气都有点困难了。我问她要做啥。她 咬牙切齿地说,咱俩铸在一起吧!我受了她的感染,抱紧她,吻住她的头发往嘴 里含,恨不得把她的头发全吞下。郗香桃声音急促地说,哎,咱铸成司母戊大方 鼎吧!我把含在嘴里的头发一点点的拉出来,说,司母戊大方鼎是站着的,倒下 就看不见天空了。站着就站着!郗香桃停止了对我的缠绕,又挣脱开我搂抱她的 手,光溜溜地滁溜下去,站在两床之间冲我摆手。哎,快来啊!我应声而下,我 们在两床之间的空地上紧紧地抱在一起。郗香桃主动引导我,我积极主动地接受 她的引导。我们一点点地溶化成青铜水。我们彼此流入对方。我们的嘴里不停地 念叨着,司母戊大方鼎,司母戊大方鼎,司母戊大方鼎。我们的耳朵里不停地呼 应着,司母戊大方鼎,司母戊大方鼎,司母戊大方鼎。我们的脑海里不断地扩大 着司母戊大方鼎的形象。我们源源不断地发出青铜的光芒。我们被我们发出的青 铜的光芒彻底淹没了。我们浑然一体地矗立在大地上,袅袅香烟从心头升起,我 们彼此的力量凝结成更大的力量,我们仰望苍穹看见了美丽的天堂。   第二天上午,郗香桃在我的瞩目下挤出临镇医院妇产科的门缝,我忙不迭地 从走廊边的连椅上起身迎过去。郗香桃走得慢吞吞的。我拉住她的手问,哎,怎 么样?做完了,医生不让出来,叫坐在那里等一霎再走,等急了吧。我说没有, 你得好好的就行。我拉着郗香桃的手走在医院的走廊上。郗香桃悄声叮嘱我,哎, 慢着点,走快了,疼。我赶紧放慢脚步,极力适应她的步伐。要下楼梯的时候, 郗香桃前后看了看,说,哎,你背我下去吧,我怕颠疼了。我连忙走到她前面, 哈下腰,催她爬上我的脊背。出了医院门,郗香桃停下来,迎着对面的阳光看了 一阵,脸上浮起拘谨的笑容。她说,哎,真疼啊,好歹熬过来了!我感到我的心 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全身冒出潮润的细汗。那天我们决定再住一晚,明天回家。   晚上,我和郗香桃并肩躺在旅馆的小木床上,郗香桃的情绪好起来,她伸手 摸一把我的小兄弟,跟我打趣说,哎,怎么这么老实啊,闯出祸来害怕了吧。我 恨恨地说,看着,这小子再胡闹腾我非揍他一顿不可!郗香桃宽厚地替我的小兄 弟讲情,说可别揍人家,这不挺看事,挺听话的啊。郗香桃说她下边有东西要掉 出来。我问她是不是想大便,她说不是,是那里边有东西要掉出来。她被我扶着 下了床,小心翼翼地蹲在我从床下拖出的尿盆上。一阵尿液淅淅沥沥滴进尿盆的 声音过后,尿盆里噗地一声闷响。郗香桃挪开身子,我们看见里面浸着一团肉乎 乎的东西。郗香桃喃喃道,咱们的孩子啊。我低下头,瞪大眼睛痴痴地看,看得 心里凉丝丝的。郗香桃说,哎,咱不把咱的孩子扔在这里,明天咱把咱的孩子埋 到北面的那座山上吧。我按照郗香桃的吩咐,把那团小肉从尿盆里捞出来,到外 面的水池里冲洗干净了,用卫生纸包好,装进一只洗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罐头瓶里。   离开临镇的吵吵嚷嚷的汽车上,我握着郗香桃的手,跟她并肩坐在最后一排 座位上。我问,哎,还疼吗?郗香桃说,那里不疼了,心里疼,咱的孩子还没睁 眼看看这个世界,就走了。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