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一等奖   智广俊   上午八点二十分,田小民准时走进试验田。他拿着记载本,逐行逐畦地观察 记载试验田里小麦、莜麦的生长发育情况。面对茁壮翠绿的庄稼,田小民保持着 强烈的好奇探求心,植物世界真是太奇妙了。就拿小麦来说,刚出苗时各个品种 都长出几片叶,看不出太大的不同,以后天天在发生着变化。有的品种叶片越长 越浓绿宽厚,麦茎也粗壮,本以为将来会长的高大健壮。谁知麦杆却最低,只有 70厘米高,结出的麦穗也不大,可专家们就是看好,认定是群体性状结构好,属 高产类型。有的品种叶片黄绿细长,很瘦弱,谁知越长越茂盛高大,抽出的麦穗 也粗大喜人。可没几天叶片出现鲜黄锈病斑点,很快就蔓延成灾,植株竟枯萎了。 这里真是蕴藏着无穷的奥秘,田小民一心想寻幽探秘,揭开植物世界神秘的面纱, 让庄稼产出更多的粮食,造福于民。由于田小民从心底热爱农业科技这一行,因 此他也是农科院植保所最敬业的人,每天准时进试验田,风雨无阻。   田小民虽然是所里公认的工作最认真负责的人,但他只承担辅助性的技术工 作。农科院是藏龙卧虎之地,硕士博士一大堆,有背景有才华的大有人在,轮不 上他这个只有本科文凭的农家子弟露头。科研课题组他进不去,他搞的是对麦类 作物锈病、黄矮病的鉴定工作,负责对各科研院所提供的品种进行病理鉴定。搞 鉴定有现成的操作规程,只是例行操作而已,但责任性特别强,费力难讨好,只 不过是一个技术活儿,难沾真正科学研究的边。但田小民依然干得津津有味。作 为一个农家子弟能在自治区最高农业科研院里工作,随时感受到浓厚的学术气氛 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科学机遇就是垂青那些踏实苦干不懈追求的人。植保所里的无名小卒 田小民竟选出莜麦新品系。那是五年前的一天,田小民例行观察鉴定圃里莜麦新 品种感染锈病的情况,发现了一株没有染一点病菌胞子的植株,它比其他植株较 矮小,在染病的植株群体中显得格外生机勃勃。田小民特意又给这株莜麦接了一 次病菌,过了几天再看,叶片接菌部位只呈现出白斑点,这表明这株莜麦对锈病 确实是免疫的。锈病是莜麦的最大病害,能选育出对锈病免疫的品种,那是莜麦 育种上的一大突破。田小民如获至宝,精心地把这株莜麦单另收起来。   第二年种穗行。第三年种穗系圃。连续两年观察,对锈病都是免疫的。虽然 穗子并不大,个体丰产性状并不突出,但群体结构性状特别好,正是属于那种高 产类型。田小民对这个莜麦新品系充满信心。但就在这时,他的顶头领导孙副研 究员干涉了。孙副研究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性,工作极负责任,对手下人要求 也很严格,但处事教条刻板。她对田小民说:“我们的工作任务是搞麦类作物的 病理鉴定,不搞育种,这两年你种那个莜麦品系只占用了一行或一畦地,我也没 管你,可是明年占地势必要多,就不能再搞了。”田小民说:“孙老您听我说, 我们工作大目标是出科研成果,为农业生产做出贡献。您已经看到了我选育出的 品系免疫抗病,很有前途,扔掉实在可惜。人们常说白猫黑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 我看狗逮住老鼠也行。种那个莜麦品系也用不了几亩地,求您支持再把它搞下去 吧。”孙副研究员没好气地说:“你可以把它交给作物所让他们搞吗!”田小民 又说:“我对作物所那帮搞育种的人有看法。如今科学技术进步突飞猛进,日新 月异。搞育种的人理应吸收各学科的最新科研成果,有多学科的人参与才能更快 出成果,可我与他们交谈了几次,一个个趾高气扬的,不愿搭理,好像我硬要去 沾他们的光似的。我把新品系交到他们手中还怕糟蹋了。”孙副研究员最看不惯 年轻人不可一世的样子,想不到平时埋头干活儿的田小民竟也这样狂妄,真是人 不可貌相。一股无名火顿时发作,硬邦邦扔出一句话:“看来我这里是庙小供不 下你这个大神圣,平时看你还老实,没想到野心还真不小。”田小民也恼了,到 了什么年代了,还批判成名成家思想,青年人搞科研,想建功立业有什么不对。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不欢而散。   田小民就直接去找所长张为。张为只有四十岁,为人活套圆滑,交接的社会 关系很广,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走到那里都能玩得转,是个人物。但却不是 搞科研的料,具体科研工作一下也不做,就连试验田也很少去。可他有本事从厅 里、部里争取回科研项目和经费,再由他选人组合课题组来搞。写出论文他排前 头,出了成果他牵头。虽然不具体搞研究,但科研成果一大堆,理所当然地当了 所长。他自称是将帅之才,大家不接受也得接受。不过谁都承认这家伙有眼光, 有办法。处好了能帮你成事,弄翻了准能坏你的事。一般谁都不敢招惹他。张所 长耐心地听完田小民冗长的叙述,锐利的眼睛盯着田小民久久不发一言,弄的田 小民心里直发怵,忐忑不安。只见张所长一跃而起,伸手在田小民肩上一拍,说: “小伙子行啊!所里正式给你立项,我亲自和你来干。”虽然田小民知道所长亲 自来干是什么意思,他不会下地帮你种一垄地,就要与你分享成果,心里有些不 舒服,但总算长出了一口气,有所长参与事情就好干了。   后来事情发展证明张所长并不是只沾光的人。他对抗锈莜麦新品种的育成推 广起了很大的作用。他给田小民申请来充足的试验经费,让他专职搞育种。在所 里对田小民的试验优先开绿灯,田小民想咋干就咋干。参加自治区新品种审定试 验等事也没让田小民多操心。而且,张所长有本事把种子管理站区试方案拿来由 田小民来修改,删去了不适宜种的试点,加进了种植时间和方法的具体要求。张 所长在与种子管理站负责人巡回检查试验点过程中,对那些种植不规范的试点又 即时进行了报废处理,以免影响将来试验汇总情况。示范推广搞的也有声有色。 品种还没命名,社会影响已很大,不断有单位和个人前来买种子。张所长谁都不 卖给。他选择了几家有实力的种子经销单位搞协作垄断经营,卖种子挣回不少钱。 按照院里的规定,科研成果创收实行三三制分成,所里留三成,课题组分三成, 个人分三成。田小民和张所长每人理所应当地分了三万多元,以后分的钱会更多。 一下子把田小民念书时家中欠下的外债还了清。有了钱试验示范推广工作也好搞 多了。张所长让田小民走出研究所到农村搞高产示范田,让更多的领导技术人员 和农民认识了解这个莜麦新品种。田小民不由地感叹,所里人情愿让不做具体工 作的张所长挂名牵头是有道理的,人家就是将帅之才,起了别人无法替代的作用。 田小民对张所长产生了佩服之情,感谢他推动试验顺利进行,并使自己有了创收。   这天下午,张所长把田小民叫到办公室,亲切地对田小民说:“我刚与种子 站的人去试点转了一圈。我们那个莜麦品种表现不错,去年产量占试验第一位, 今年又会是第一。把作物所王所长眼红的脸都青啦,晚上连打牌的兴致也没啦。 两年区试结束就可审定命名评奖,我想问你,想要大奖还是小奖。”田小民不由 笑道:“谁都想要大的,那能由你。”张所长严肃地说:“事在人为,评奖是一 门学问,不,是一种艺术。就看你如何操作,选择什么时机和方式。每年评奖就 像运动员参加运动会,奖项是固定的,可参加的运动员是活的,你跑的再快,要 和世界冠军同场竞赛,想拿第一根本没希望。同样道理,科研项目参加评奖,先 要弄清每年报奖成果中有那些项目,实力如何,权衡利弊再选择适当时机参与, 才有机会获得你满意的奖。再就是如何组装打造,比如一块宝石经过琢磨装饰, 才会被世人理解认识。一位姑娘只有经过梳妆打扮,再添加上一个显赫的家庭背 景,才会出现三分人才十分貌的效果。就拿我们这个莜麦品种将来报奖来说,莜 麦在自治区来说是一个小作物。即使你的品种科学进步含金量再大,再增产,也 只能被评个自治区科技进步三等奖。因此,我们要想报大奖还得想其他办法,我 们农科院吴副院长是搞遗传理论研究的,已出版《麦类作物数量性状遗传》专著, 想报奖就是缺具体科研成果事例。我与吴院长王所长初步商量了一下,打算将作 物所那个新育出的小麦品种和我们这个即将命名的莜麦品种捆帮在一起,以吴院 长遗传研究的名义报奖,项目名称叫作:麦类作物遗传研究与品种选育。以吴院 长的威望和我们这两个小麦莜麦新品种的实力评个一等奖没一点问题。”田小民 听后,犹如黑云翻滚的大雨天响起惊天霹雳,把脑海里科学神圣殿堂击了个粉碎。 就像嘴里进一个粪蛆,直往肚里钻,恶心的翻肠倒胃,怎么能在神圣的科学名义 下干如此卑鄙龌龊的勾当。但他是个老实木讷不事张扬的人,脸色苍白的难看, 就是没作一声。张所长是何等聪明的人,早看透田小民的心事,也不为难他。让 田小民回去好好想一想。心里暗骂怎么遇到一个如此不开窍的大傻瓜。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