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淑芳的年夜饭   文/李津   拆开包装取出围裙,白细棉布的,周边有花褶,中间绣满了“勿忘我”。女 人挂在脖子上,低头看见紫色的小碎花上,印着四个大字---我爱我家。   女人的眼神里立刻洋溢出幸福,心里有了感动,只有自己的男人才清楚自己 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什么更适合自己。   女人透过玻璃睨眺,男人散懒地蜷缩在沙发里,手里拿着遥控器,左一个右 一个频道换,女人就恨起了电视台,一个台多好,谁也甭想跳槽。   女人在阳台改造的厨房里包饺子,她撕张日历纸,平铺在火口边上,抓了花 椒大料,准备放在火边烤,心和眸子都在男人那里,手里的花椒就撒错了地儿, 火苗子腾地窜起烫了手,疼得女人直甩腕子,指头含在嘴里吸。   真真瞎操心呀,饺子还没吃,人怎会走呢。女人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男人最爱吃她做的饺子,说比大酒店里的都好,有劲道,越嚼越香,每年的 大年三十,不炒菜,就吃包饺子。   女人把心搁回了肚子,系上围裙的带子。绵软的围裙贴在身上,正好勾勒出 纤细的腰肢。女人对着镜子扭动,神态里多了份满足,到底是自己的男人,买个 围裙也合身。   四九的时节了,太阳还很不错,晴晴朗朗挂在半空中,不像往年的三十,急 着往地下钻,把地盘或让给风婆婆或送给雪姑娘。今儿的太阳像个耐得住性子的 公公,缓缓慢慢停在楼顶上,缓缓慢慢地洒着光热,地面上的冰块反倒急化了, 留下一片片的湿痕。   女人把案板铺在锅台上,取出浸渍在酱油里的肉,横过刀把肥肉全片了去, 只留下精肉。男人的血脂稠,得少吃油腻。至于肥肉,可以化成猪油,留着自个 慢慢用吧。   女人想着男人的馋嘴,偷偷地笑,其实这饺子的好吃,关键在做馅。肉得顺 着纹路切,饭店里图省事,搁在机器里来回绞,纤维破坏了,吃起来就没了嚼头。 还有花椒大料,得先烤干,烤出香味后用盐罐细细地磨,成粉后均匀地搅拌在肉 馅里,香味自然会出来。   女人两手握紧刀把,用力剁肉,咚咚咚、咚咚咚,撒一层盐,剁一遍,搁了 葱、姜、蒜,剁一遍,拌了味精、香油,再剁一遍,想到男人的血脂,又添了黄 花菜,继续剁,咚咚咚、咚咚咚。   客厅里的男人斜叼着烟,一条腿竖在地上,一条腿弯在沙发上,牛仔裤绷得 大腿紧紧的,该鼓的地方毫无掩饰地鼓了起来,女人的目光落在那里,身体深处 那地方就有了些臊热。女人的脸兀自红了,赶紧把眼光收在案板上,甩开腕子用 力剁肉,肉块跳起来,压住剁,肉丁跳起来,压住再剁,左一遍右一遍横一遍竖 一遍。   男人走了进来,没洗手挽袖,没去接女人的菜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身体 重心倚在门框上,眼睛珠子骨碌骨碌盯着女人看。   女人意识到男人的注视,神态慌乱了,可剁肉的咚咚声压不住男人粗长的呼 吸。女人的额头浸出了细微的汗珠,头发也弯到了嘴角。她用力吹开发梢,说看 什么看,又不是没见过。   男人噗嗤笑了,双手插进裤兜里,更加放肆地看。   女人拨拉开男人,去去去,看你的电视去。饺子熟了给你端过去。   男人被“轰”走了。这样色眯眯地盯住人家不放,饺子是没法做下去的,弄 不好还会切伤了手指。   女人往面盆里浇水柔面,揉着揉着就柔上一种失落,是不是自己老了,没魅 力了,男人怎么傻傻地听话了?往年他不是这样,进家门就直奔主题,腰都被他 勒断了。   女人禁不住把姣好的脸埋进镜子,左看右看。   太阳把张园脸一半藏在楼下,一半留在楼顶,看样子也是心神不定了。   镜子里的女人并不老,岁月只添了成熟女性的妩媚,女人在镜子里又有了自 信,心思一回在案板上,包饺子的速度就快了,一把小叉子不住地往皮里包馅, 两手一掐,一个个饺子就得了。   煤球炉子很旺,茶壶滋滋地响,热气袅袅弥漫。女人还是开了液化气,能快 点就快点,孩子就要回来了,饺子在开水锅里翻了几个滚,女人捞出个压了压, 熟了,放在嘴里尝了尝,满香。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男人铺了桌布,开了红酒,男人喜欢浪漫,喜欢制造情调。端饺子进去的女 人脸红了,当年就是被男人的浪漫情调征服了。   女人摆好饺子,取来蒜罐,倒上陈醋和香油,撒上用针挑得细细的蒜苗,然 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男人晃着高脚杯里的半杯红酒,眼含赞许地盯住女人说,真香,我闻见饺子 的香味了。男人说完这句话,方把鼻子凑近盘子,夸张地扇了扇鼻翅。   女人把一副刚拆包的筷子递过去,男人夹起一个,腮帮子凸出一大块,他喉 结上下一滚动,饺子就下去了。男人又夹起一个放进嘴里,快乐地咀嚼着。   女人突然感到无措,自己该坐哪儿呢?   坐在男人并排的沙发里吧,人家没邀请,以前的饺子都是搂着吃的,可以撒 娇,让男人喂着吃。可现在的男人只顾自己狼吞虎咽,在他对面坐下吧,会不会 让男人感到冷落他了。   男人把整盘饺子端起来,用筷子往嘴里扒拉,他的胃口极好。   女人在心里叹气,但没出声响,她不想用叹气的方式表达出不满和失望,也 不想用叹气去表露出自己的欲望和要求。女人总在为男人着想,她知道女人们的 叹息,哪怕只是轻轻的一声,也会打扰了男人们的吃性。   既然男人没有揽着自己共进晚餐的意思,那就随意坐吧,有些事情不宜勉强, 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女人变得有些无奈有些落单,可怜巴巴 地坐下了。   男人吃完一盘饺子,想起了蒜罐,他夹起另一个盘子里的饺子,在蒜罐里来 回转,说就是好吃,城里大大小小的饭店,没一家有你做的好。   是家。不是一家饭店。女人说。   男人说你看我这破嘴,我的意思是说谁家的饺子也没有咱家的好吃。   喂喂,把话说清楚,这是你的家吗?   女人要的就是这个,她想顺着这个话题延续下去。男人不想谈这些,他放下 了筷子,大过年的,成心不让人吃饱不是。   女人愣了,可不,今儿是大年三十,生气不得;男人一年只来一次,也怄气 不得。   女人牙根儿有些发痒,眼眶里来了水分,她想哭想抹眼泪儿。谈恋爱的时候, 一抹眼泪儿,男人就妥协了,可现在离婚单过了,哭就意味着在男人面前挺不起 胸脯,是人就得有自尊啊。   女人站过身,为男人的酒瓶里添满酒,又为男人泡了一杯茶,是男人爱喝的 绿水青山。   男人端起酒杯喝了,端起茶杯也喝了,女人再倒酒再续茶,男人一把搂过去, 说我也吃饱了也喝足了,眼睛往卧室里瞄,下巴动了动。   女人挣脱开男人,脸上带着笑,说你才吃了一盘,往常你能够消灭三盘的。 男人说年龄不饶人了,我现在连两盘也对付不了啦。   是留着半个肚回你家吃年夜饭吧?   女人话中有话。   当年男人抛妻弃子,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走的时候痛哭流涕说,淑芳,不 是我不爱你了,实在是她在事业上能给我更大的帮助呀。   男人说淑芳你不是不讲理的人,你经常对我说,好男人的心思不能全放在女 人的胸脯上,要放马背上,事业才是男人永恒的目标。   男人说那女人是个警官,管着全县的户籍,神通广大,她父亲是市里的领导, 能呼风唤雨,由人家帮衬了,咱的事业自然先成功了一大半。   淑芳觉得,男人这样说,也没伤自己的面子。一个没职业的女子,长得再好 看、再白嫩,又能给男人的事业什么帮助呢,从二十岁嫁了他,无外就是洗衣做 饭带孩子,不要说帮男人打拼事业了,连孩子的作业都看不好。   如今走在大街上,熟人们碰到一起,互问成功了没有,那指的都是事业,没 人说成功就是娶了个女人,哪怕是最最漂亮的女人。   男人信誓旦旦地保证,淑芳你放心好了,一旦事业成功了,我马上就和她离 婚,咱们破镜重圆,夫妻团聚。   女人哭了,闹了,哭过了闹过了就依了男人,不依又能怎么样呢,如今男人 铁了心,九头骡子拉不回。   好在是离婚不离家,说不定男人就是权宜之策呢。   男人继续说,把心宽宽地放在肚子里,就算我是个花心男人,那也知道别人 的老婆好,自己的儿子亲不是,只要儿子在你手里,还怕我不回头吗。   末了,男人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是让她帮衬帮衬咱家罢了。   一晃十年,男人事业成功了,当上了经理,坐上了小车,配上了司机,男人 惬意地描绘,早上有车接,进门有女秘泡茶,中饭晚饭有人抢着请,大小饭店都 吃遍,就是开会讲话,也有文秘写好了,照本宣科就是,连什么时候该“啊”一 声,都给你标注到位了。工资补助花不完,商场里常送购物劵,拿去购物就是, 人民币用处不大了。男人用脚指着地上的东西说,这不,年货都是人送的,没花 一分钱,你拿些去孝敬我的丈母娘好了。   淑芳鼻子一酸,想起有一次拜年,也是拿着男人带来的礼物,妈妈冷着脸说, 把这些东西拿走,我不要。淑芳低声说,人家好心拿来了,就留下吧。   人家?你还人家人家的不忘呀,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趁早死了那份心, 妈早看准了,那是条白眼狼!该找男人赶快找,听妈的话,这个遭天杀的一直是 在骗你。   已经这么些年了,不在乎这两年。淑芳的话虽然很轻,但意志很坚定。   天啦,你走火入魔了啊,天下的好男人都死绝了吗。妈妈没管是不是在过年, 拍着大腿就哭上了,真真是傻闺女呀,这么长的日子可怎么熬呀。淑芳没劝,她 知道越劝,妈妈哭得越上劲,没准就会去找他闹去,等妈妈哭了一阵子,淑芳才 说,妈你多心了,他不是那号人。妈妈止住哭,说,要不——有合适的,就先相 跟上?   淑芳坚决地摇头。怎么可以相跟人呢,这些有老婆的男人能给自己什么,给 个家吗,不可能;爱情吗,自己这辈子是不会爱上别的男人了。那,相跟男人有 什么用呢,无非是得些钱物罢了,自己的男人也给呀,一旦相跟了人,自己的男 人就不给了,谁的女人谁去养活好了,他正好有借口不回来了。   男人圈住了女人的后腰,淑芳,想什么呢,时间不早了。   每年三十,男人都来吃饺子,然后上床,例行公事一年一次。女人像久旱干 裂的农田盼着甘露,可年三十也是条绳索,牢牢地拴住了女人的脖子。十年中, 也曾有人正儿八经地给淑芳介绍过对象,可人家一打听,三十晚上有人来吃年夜 饭,一个个都跑了。   女人掰开男人猴急的手,告诉我,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寡妇还是二奶?   我说过几百遍了,你是我老婆。男人信誓旦旦。   曾经是。女人有些疑惑。   以后还会是。男人相当肯定。   告诉我以后是多远?女人追问下去。   男人躲闪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女人的眼泪夺眶而出,什么是男人,这就是男人,事业成功了,承诺却不肯 兑现。究竟还要自己等待多久?为什么就不能说出天下女人都想听的那句话,做 出女人最需要的那件事。   男人用嘴唇去吻女人的泪,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男人开除起工人来,一点也不温柔,三个五个不眨眼,哗啦啦下岗一大片。 他认为下岗的工人越多,公司越有利,那些正式工技术高,可工资也高,还得医 保劳保养老什么的,不如临时工合算,什么保都不用给。   把女人的眼泪吻干了,男人就恢复了自信,语重心长地拍着女人的肩膀说, 淑芳啊,十年你都等了,不如再给我几年时间,让我再干上一把。   女人困惑地望着领导模样了的男人。她不懂这些公事,只知道男人自私、霸 道。他在外边有了女人,正儿八经结了婚,还不肯放过自己。但男人说这就是爱 情,他说他爱她,自然不能让别的男人来吃属于他的年夜饭。   理由似乎很充分。   这些年来,男人从未罢手,大街上看见了淑芳,也过来搂着走上几步,碰到 人就说,我老婆,漂亮吧。   小城不大,这些绯闻自然沸沸扬扬了,男人每年来吃年夜饭,也是大鸣着喇 叭来,大鸣着喇叭去,哪个男人又肯来自找没趣呢。   日子年复一年地拖下去,女人的青春有几个十年呢,拖老了,拖得人老珠黄 了,也就没人要了。男人想,到那个时候,即便不去吃年夜饭,也可以安枕无忧 了。无论如何,我的女人,别人是不能碰的。可淑芳就是不显老,风韵犹在风采 依然,惹得男人就是放心不下。   为什么不吃了,不香吗?女人问。   不啊,很好吃。男人嘴上应付着,手里使着劲,暗示女人去卧室。   那就再吃点吧。   不了。不能再吃了。男人的动作变成硬拖了。   是留着肚陪那个人吃吧?   看你说的,是想你想的。男人露出一脸的坏笑。   是急着回家吧?   女人仍没有随和的意思。   男人生气了,他皱紧眉头系正领带,摆出了一副要走的架势。   女人紧走几步,双手摊开挡住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什么话都有。   男人得意地哈哈大笑,表情像猜中了一条谜语,我说嘛,都老夫老妻了,耍 什么小孩子脾气。   女人犹豫了,心里鼓励自己,就去和他上床吧,凡事不能太较真,不能伤了 男人的面子,自己不也是巴巴地等着这一天吗,不管怎样,终归是自己的男人呀, 况且是自己深爱过的男人,日夜盼望归来的男人呀。   女人生怕给男人留下任何借口,会让男人一去不复返。女人心里在落泪,她 好想好想抱着男人温暖的身体哭上一场,告诉他这个等待太长了,她不要情调也 不要浪漫了,她要的是结果,一种明明确确实实在在的结果。   男人脱了外套,拽去了领带。这回不用拖也不用牵,女人乖乖地跟在屁股后 进了卧室,男人门也不关就把女人放倒了。   女人鱼一样从男人的身下滑出来,踮起脚尖往窗户外看了,又关好卧室的门, 把光着袜子的男人赶在一边,让男人像衣架一样摊开手臂,挂上他自己的衣裤; 又揭了床上的被单,搭在男人的头上,然后取出柜子里的新床单铺好,取出男人 一年用一次的枕头,与她的枕头并排在了一起,想了想,又给男人的枕头上铺了 条新枕巾,最后抱出了一床新棉被。   男人说,你烦不烦呀,又不是洞房花烛夜。   女人说,对你来说,也许是家常便饭,对我来说,就是洞房花烛夜,你一年 才来一回呀。   男人把身上的物件抖落在地板上,掀开被子就往里钻,女人说等等,我还没 撒香水呢,女人边说边拿了香水瓶子往被子里喷,男人光着屁股往墙脚靠,说你 慢点啊,寒冬腊月的,这是要冰死我呀。   女人掩住嘴笑了,男人过去那些浪漫的细节,她都继承下来了,就在男人最 猴急的时刻里,她仍然要把这段时光设计的美好些温馨些。   男人性急了,半跪在床上解女人的纽扣,女人说,你都脱了吧,我想好好看 看你。男人说,哎呀我的妈呀,你可真啰唆,不就一会儿的事吗。   女人愣住了,迟迟疑疑地问,是还要走吗?   男人摊开手说,不走怎么能成呢,今儿是大年三十,不开会不出差的,我拿 什么去搪塞她,还不闹翻了天?男人催促说,快来吧。   女人猛地从男人的怀里钻了出来。熟悉不过的男人,突然面生了。   男人真的不耐烦了,说你又怎么啦。   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勇气,说,不。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了,这住一夜和做一次又什么区别,不都是做夫妻吗!   男人的语速很快。   女人大声说,不!脸上写出了从未有过的固执。   男人一愣,紧接着又笑了,他过来抚着女人的头发说,芳,不是我不愿意留 下来过上一夜,咱们老夫老妻的怕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可以让人猜到、想到,就 是不能让人抓到,做这事好比做官捞钱一样,事挑明了,麻烦也就来了。   女人捂着耳朵甩头发,歇斯底里地喊道,够了。你以为我就是稀罕你住上一 夜吗,你年年说回来,说回来就再也不走了,可年年你都走了,十年了,十年了 啊,我和孩子年年盼着这一天,想在这一天听到你说,我回来了,永远不走了…… 你,你现在还在骗我们母子呀。   男人拍着女人的后背,用语重心长的口吻说,淑芳啊,我知道你心里想要的 是名分,它究竟有什么用呢?你有吃有喝的,我什么都管你,哪名分值多少钱, 再说了,你也是个女人嘛,也应该为她去想一想啊。   女人转过身,把男人一把推出了卧室,又把男人的衣服一股脑地扔出去,猛 地插上了门。   女人扑倒在床上,拳头使劲砸着男人的枕头,终于哭出声了,有时候,能够 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那,也是莫大的幸福。   男人在门外咚咚地敲,女人没理,哭声更加浩淼了,压抑了十年的泪水,像 决堤了的洪水。哭声里有爱有恨有委屈,有十年来的种种不易,也有单身女人那 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和委屈。   门,被钥匙打开了,是儿子抱着足球回来了。   妈你哭了。   女人慌乱地用纸巾擦眼,说电视剧演得太好了,妈妈是感动的。   儿子看了一眼,可不,客厅里的电视机里,正在热播《渴望》。   那个人已经走了!儿子说。   我在路上看见那个人坐着小车走了,他没有停车。儿子又说了一句。   不许你这样说,他是你的爸爸。女人表情严厉地管教儿子。   可他现在是别人的爸爸了。   这么说……怪不得……女人刚擦干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妈你别哭,今天是大年三十,姥姥说过过年不能哭的。   儿子拽来纸巾为女人擦眼泪说,为那个男人不值得。   胡说!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做人应该学会感恩,他给你交了学费,给了咱 米面,还给你留下了压岁钱。   儿子懂事,嗯哪声答应了。   女人叹出一口气,有些事情,也该提前教育孩子了。   女人又想,自己真是神经质,今儿是年三十呀,女人笑起来说,快换台吧, 春节晚会就要开了,妈给你煮饺子去。   儿子换了频道,晚会一点也没耽误,一群演员兴高采烈地蹦跳:“咱老百姓 啊,今儿个要高兴,咱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   女人打开煤球炉门,重新坐锅煮饺子。她系上围裙,拧开灯管,紫色的“勿 忘我”花瓣在灯光下,变幻出许多不同的颜色,紫、粉、蓝、黄、白。女人叹了 一口气,心底又牵挂起了男人,明年,他来不来了?   溢锅了,锅盖被冲在了一边,冒着泡沫的热水浇得火炉子吱吱直响,几个饺 子也跳了出来,女人慌忙上前关炉门,身子一出溜,差点跌倒,低头看了,脚下 是根没了芯的葱皮,又粘又滑。   2007年5月底写于张家坡。8月27日 二稿,9月三稿,10月2日 改定。全文 6750字。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