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freedns.us)(xys-reader.org)◇◇   手机不在服务区   邱贵平   俺立深夜十一点才下班,当他回到宿舍的时候,已是疲惫不堪,眼睛酸得好 像醋里泡过,四肢沉重得像电线杆子。   同室的工友,讲卫生的,睡前还刷个牙擦把脸洗个脚;不讲卫生的,连衣服 袜子都来不及脱,鞋子一蹬,床上一躺,半支烟的功夫,便鼾声四起,进入深度 睡眠。也难怪,一天站着连续工作十三、四个小时,连吃个饭和上个厕所,都有 严格的时间限制,冲锋陷阵似的,别说人,就是骠牛悍马也受不了。人是铁饭是 钢,对他们而言,睡眠就是黄金,必须争分夺秒地睡觉,才能恢复体力,六、七 个小时之后,天还没亮,又要上班了。   俺立却与众不同,既没有忙着洗漱,也没有一头扎到床上,而是打开手机, 查看有没有妻子和儿子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短信和。   俺立打工的那个公司,是个规模庞大的肉鸡饲养加工集团,一年饲养6000万 头西装鸡,一天加工20万头西装鸡,产品主要供给中国的肯德基、麦当劳等洋快 餐店。该集团有五十多个厂场,俺立在最大的宰杀厂上班,宰杀厂比他的村子还 大,俺立干了一个多月,才分清东南西北。   车间是全封闭式的,常年温度控制在10度左右,空气潮湿,员工都患有不同 程度的关节炎,部分女工甚至月经不调。屋顶盖的是钢瓦,钢瓦下面吊一层顶, 材料是砖头两倍厚、两面贴着钢板的聚氨脂板,墙壁用的也是聚氨脂板,铜墙铁 壁一般,再强的手机信号也穿透不进去。分割车间有足场那么大,近千号人同时 在里面忙活,机器轰鸣,戴着手套、口罩和帽子的操作工,手脚一刻都不能停歇, 就是有信号,也无暇和无法接听。   工厂有严格的规定,员工不得擅自携带私人物品进入车间。车间没有信号, 手机带进去也是白带。再说了,在密不透风的车间里站着工作十几个小时,别说 手机,连皮带和钥匙系挂在身上,都觉得是累赘,傻瓜才带手机。实际上,进车 间前,员工必须换上消毒过的工作服,裤子是松紧带的,根本不用系皮带。而衣 服裤子又故意不做口袋,想带钥匙也没地方放。换衣间里,每个员工拥有一个邮 箱大小、上了锁、编好号的柜子,供其存放衣物,钥匙有专人保管。   工作虽然辛苦,为了水印,俺立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一干就是五年。主要是 老板从不拖欠工资,且吃住费用全免,多劳多得,赚多少是多少,一分都不打折 扣,员工一入厂即享受工伤待遇。愿意签订长期劳动合同、工龄满一年的员工, 还享受社保。像俺立这样的熟练工,一个月有1500元的收入。当然,1500元基本 上是最高收入,想要超过这个收入,比登天还难。首先,一天切1万条鸡腿,已 经接近体能极限,俺立不可能一天切1万1千条或者更多的鸡腿,否则就会晕倒甚 至出人命。这是有前车之鉴的,有个体质虚弱的员工,就猝死在流水线旁。至于 晕倒,司空见惯。其次,工厂也没有1万1千条或者更多的鸡腿供他切,一切都是 分工和计算好的。   每月正月初六,开工那天,公司举行盛大的摸奖活动,奖品总金额高达10万 元之巨。这个活动深受员工欢迎,也笼络了不少员工的心。俺立的手机,就是前 年摸到的,一等奖奖品,价值1600元。俺立家乡不通电话,手机基本派不上什么 用场,一直没买手机。既然摸到了,不要钱,不用白不用,毕竟平时和朋友联系 起来方便。休息的时候,还可以玩玩手机游戏,调剂调剂。这年头,收破烂的都 有手机,他一个大老爷们,连部手机都没有,多没面子。   水印是俺立的女儿,生出来就没有屁眼。   “生个儿子没屁眼”,这是乡下人最恶毒的诅咒,俺立怎么也想不到,世代 善良的江氏家族,到了他这一代,居然遭此厄运,生了个没屁眼的女儿。   因为害怕左邻右舍笑话,水印没有屁眼的事实一直被掩盖着。   没有屁眼,水印只能从尿道大便。尿道排便,怎么也拉不尽,每次只能拉出 鸡屎那么一点,每天要解十几次大便,浑身都是臭味。冷天还好,热天则臭不可 闻,除了狗和家人,没人愿意接近水印。   水印三岁的时候,俺立和妻子鹃花,悄悄把她抱到县医院检查。建院以来, 县医院还从未见过这种病例,无法诊断,建议到市立医院检查。市立医院的医生 说,孩子患的是先天性无肛门残疾,需要换一个人工肛门,这个手术比较复杂, 我们没有临床经验,建议到省立医院手术。到了省立医院,医生果然说能做,但 费用比较高。俺立鼓起勇气,问要多少钱,医生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至少 要一万多元吧。   俺立被这个数字吓得东倒西歪,拉着鹃花转身就跑。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 期,俺立一家的年收入不到800元,全家人不吃不喝,至少15年才能攒够这笔钱。   等车的时候,俺立在候车室水泥柱上,看到一则寻人启事,心里猛地一动, 把鹃花拉到僻静处,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抱着水印的鹃花,被俺立看得心里发毛,腾出左手,拽了他一下:“你怎么 了,说话呀。”   俺立还是不说话,抓住她的手,伸出食指,一笔一划地在她手掌上写了7个 字。   沉浸在悲痛和绝望中的鹃花,反应比较迟钝,冲俺立摇了摇头,又急又气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神神秘秘的,你没长嘴巴啊?”   俺立依然不说话,摊开右掌,在鹃花手掌上擦黑板似地、来回擦了几下,仿 佛要擦掉刚才“写”下的“字迹”,然后化指为刀,在她手掌上“刻”出那7个 字。俺立太用力,疼得鹃花皱起了眉头。   这次,鹃花“听”懂了俺立的指话,可她却好像不认识俺立了,满脸惊诧地 望着他。   俺立不敢和她对视,做错事似的,勾下头。   鹃花突然揪住俺立的耳朵,又哭又叫:“江俺立,你这个没良心,你不是 人!”   俺立并不反抗,等鹃花发泄够了,才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无声地痛哭起来。 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   俺立写的那7 个字是:我想把水印扔了。   这是一次极其艰难的远行。为了减轻水印身上的臭味,他们把出门时间选在 天寒地冻的三九天,将水印裹在厚厚的小被子里。买了座位票,却不敢在车厢就 座,而是坐在车厢连接处的地面上,那地方离厕所近,一则上厕所方便,二则厕 所里飘出的臭味,可以掩盖水印身上的臭味。   返程火车上,俺立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火车进入第一个隧道的时候,俺立 附在鹃花耳畔轻声说了句“我不是人”。不知声音太小没听见,还是还在生着气, 鹃花无动于衷。火车进入第二、第三个隧道的时候,俺立又附在鹃花耳畔重复了 两句,鹃花还是没反应。火车进入第四个隧道的时候,俺立刚把嘴巴附到鹃花耳 畔,鹃花却伸手捂住他的嘴,哭道:“俺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折磨 自己。”   第四个隧道很短,鹃花还没来得及把手从俺立嘴上移开,火车就出洞了。   俺立猛地夺过鹃花手中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泪流满面。   7岁那年,水印上一年级。水印身上味道太重,师生都不喜欢她。水印成了 一些孩子嘲笑的对象,常常被人欺负。加上她一节课要上两三趟厕所,没多少时 间听课,半年后,水印不得不离开学校。   每次拉屎,水印小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眼珠子仿佛要挣出眼眶。水印最 害怕的是天气突然变化,天气一变化,大便就变得非常干燥,每解一次至少要20 分钟,有时一天有半天时间蹲着大便。受大便的感染,水印的尿道长期发炎,那 种痛苦简直难以想象。大便对她而言,意味着难产。女人一生顶多难产一次,尚 未婚配的她,一天却难产好几次。水印惊人地坚强,尽量忍着不叫不喊。水印超 乎常人的坚强,在增添父母信心的同时,也让他们心如刀割。   水印之所以坚强,是因为俺立给了她希望。俺立经常安慰她:“等爸攒够了 钱,就带你去省城做手术。”   可是,俺立和鹃花的裤带越勒越紧,钱却越攒越少。他们那个地方,交通完 全靠走,通讯基本靠吼,山越来越光,地越来越瘦,气候越来越恶劣,母鸡和母 猪的产蛋和产仔率也越来越低。总而言之,日子越来越艰难,呆在家里,吃饭不 成问题,弄钱,比水印大便还难。   俺立只能去打工。   俺立发誓,他就是累死,也要给水印挣足手术费。   俺立曾经当过几年代课老师,有个学生,是众多学生当中惟一考上大学的人, 毕业后在省城工作。打工前,俺立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他到医院问问,现在做一 个换肛门手术要多少钱。学生很快回信,告诉他至少要6万元。   俺立捧着信的手,忍不住剧烈地抖动起来。   前两回,俺立在广东和浙江打了三年的工,非但没有赚到钱,反而损失了一 根手指,还染上了急性肝炎。为了治病,又欠了一笔债。   第三回,俺立来到这家肉鸡饲养加工企业下属的宰杀厂,一干就是5年。吃 住免费,再加上省吃俭用,俺立一年能攒1万元,除去家里必要的花销,还能剩 下六、七千元,再干个5年,就能把水印的手术费挣足了。   俺立他们每周可以在星期五休息一天,厂里要定期检修设备。休息那天,俺 立除了美美地睡上一觉,最快乐的事,就是等姜花的电话。   摸到手机那年,俺立回家过年,雪下得特别大。在俺立的记忆里,家乡已经 三、四年片雪未下,这么大的雪,七、八年未下。受全球气候变暖的影响,层层 大山、叠叠荒山里的家乡也不可阻挡地变暖了,别说下雪,霜冻的日子都少了。   大雪激起俺立的童趣,和儿子俊生到屋后山上撵兔子。爬上山顶的时候,手 机突然响了,吓一大跳。本来,一到家里,俺立就把手机关了,家里根本没有信 号。那天俊生在玩手机游戏,手机便一直开着。上山前,俊生正聚精会神地玩着 游戏,俺立问他去不去,他头也不抬地说,不去。俺立爬到半山腰,俊生却举着 手机追了上来,一连追一边叫,老爸,等等我。俊生追上后,俺立接过手机,顺 手放进口袋,忘了关机。正是这个“疏忽”,俺立有了意外的惊喜,兔子虽然没 有撵到,却比逮到一头野猪还高兴。俺立反复试验了几次,发现山顶最顶端三米 范围内信号最强,通话效果最好,超出这个范围,没有信号。这真是会当临绝顶, 一打手机响啊。当然,还得感谢那个工友,要不是他关键时刻打来电话,俺立永 远都发现不了这个“天机”。   第二天,俺立特意跑到县城,花了300块钱,给姜花买了台七成新的旧手机, 款式和功能比俺立的手机还好看、齐全。姜花开始还心疼钱,埋怨俺立不该大手 大脚,当她得知这款手机原价值二千多块钱时,便满心欢喜,好像捡到大便宜。   那以后,每到星期五,姜花便爬到海拔三百多米的山顶上,给俺立打一个卿 卿我我的电话。俊生上三年级后,认识不少字,拼音也老练了,姜花又叫俊生每 周末、写一到两条短信,爬到山顶发送。俺立明明知道,俊生不可能每天给他发 短信,下班回到宿舍,还是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希望有意外收获。如果有短信, 俺立就会兴奋异常,反复阅读短信,直到背下来,然后回短信。   去年六一儿童节的时候,俊生给他发来这样一条短信:你要是六一节敢不快 乐,我就把你的脸打成彩屏的,脑袋打成振动的,耳朵打成和弦的,你要还装, 我就把你全身打成直版的,再装,把你打成二手的!俺立回短信问他,这条短信 是不是他写的,俊生回短信说,靠,这要是我写的,我就是天才儿童,你就是天 才儿童的爸爸。俊生乐不可支,回道,凭这句话,你即使不是个十足的天才儿童, 也是个九足的天才儿童。   那天晚上,俺立打开手机,滴滴滴滴四声,屏幕弹出两条短信,一条是工友 发的短信:感情已欠费,爱情已停机;诺言是空号,信任已关机;关怀无法沟通, 相思不在服务区。这条短信太有趣了,俺立不由哑然失笑,收藏了它。   另一条短信是小信使服务台发来的:您关机时有1个未接电话,当天回复D查 询,接收0.15/条(漏话大于三条时,下发最近三条记录),您也可拔1015701语音 查询,0.4元/分钟,回复BY申请包月信息费5元/月,本条免费……   未接电话是姜花打来的,时间是10点25分。俺立紧张了,姜花从没在晚上给 他打电话,这么迟给他打电话,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俺立越想越不对劲,颤抖着手指,拔通那个日思夜想的号码。手机想了一下, 就接通了,“俺立......”是姜花的声音,不等她继续往下说,俺立连珠炮似地 打断她,“姜花,这么晚了,你还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一定是家里 出事了,是水印出事还是俊生出事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话筒里传来姜花粗糙的呼吸。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急死我了。”   “我.....我......还是让俊生跟你说吧。”   “爸爸,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好好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我休息的日子。”   “不对,你再想想。”   “对头啊,今天是我休息的日子嘛。”   “爸爸,你真笨,今天是你的四十岁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健康长寿!”话筒 里传来俊生清脆快活的声音,接着传来母女俩的歌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 日快乐.......”   刹那间,俺立幸福得腾云驾雾,每个毛孔都感动得想流泪,哽咽道:“我的 好老婆好儿子,老公老爸永远爱你们!”   “我们也爱你,老公老爸!”   “水印呢?姜花。”   “在家里,她也想上山,我不让,怕她着凉。”   “老爸,姐姐叫我转达她的祝福,祝你生日快乐。她还说有生的日子天天快 乐,别在乎生日怎么过。”   “嗯,你告诉姐姐,叫她一定要坚强。”   “老爸,你要许个愿。”   “好,我马上就许,我要许一个与众不同的愿。”   “老爸,能不能向我透露一下,你许的是什么愿?”   “不行,这要保密,愿一泄露,就不灵了。”   “老爸,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   “你肯定是希望自己早一天挣够钱,给姐姐做手术。”   “这当然是老爸最大的愿望,也是我们全家人的愿望,不过,今晚我许的不 是这个愿,你猜不到的。”   聊了十来分钟,姜花心疼钱,俺立则心疼人,催他们赶快下山,把手机关了。 时值三九,地球虽然变暖,山村的夜晚却是冷的,山顶更冷。姜花和俊生心里却 暖洋洋的,俺立更是心潮澎湃,一连几天都沉浸在兴奋和幸福之中。   一个多月后,当俺立肩背手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时,姜花却躺在床上动弹 不得。   俺立生日那天下午,天气骤变,下起了冬日罕见的大雨,一直下到半夜,才 渐渐停息。为了在当天给俺立送去生日祝福,晚上9点多,姜花和俊生打着手电 撑着雨伞,顶风冒雨,艰难地向山顶爬去。平时十几分钟的路程,那天晚上他们 花了四十多分钟。好不容易爬到山顶,电话打过去,俺立手机却关机了。姜花知 道,俺立肯定还没下班,母女俩在山顶等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俺立的电话打过来。   雨天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时候,姜花不慎摔了一跤,右小腿摔骨折了, 动弹不得。幸好摔跤的地方离家不远,俊生下山叫来左邻右舍,把姜花抬了下来。 村里有个草医,擅长治疗跌打损伤,当晚就帮她接好骨敷上草药。草医对姜花说, 伤势不重,敷上五、六副草药,一个月后就能下地。怕俺立担心,姜花依然叫俊 生按时到山顶给他发短信打电话。俊生很懂事,对妈妈的摔伤的事只字不提。   俺立半倚在姜花床前,既生气又感动:“你呀你,怎么跟小孩似的。”   姜花笑了笑:“昨天邻居去赶集,我托她卖了点好菜,我下不了床,你自己 把下厨把菜做一做,算是我给你补过生日。”   “遵命!”俺立朝姜花扮了个鬼脸,捋起袖子走进厨房,不会儿,厨房便飘 出醉人的香味。   转眼过完年,俺立又回到厂里。   俺立出色的工作,赢得厂领导的信任,半年后,俺立被任命为车间主任。当 上车间主任,俺立就不用站在流水线旁边、马不停蹄地切割鸡腿了。俺立的主要 工作,就是在车间来回巡视,监督和指导员工,为方便掌握时间,俺立把手机带 在了身上。俺立现在是领导,“严禁携带私人物品进车间”的规定,对他不起作 用。   一天下午,车间突然想起音乐声,周围的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把目光锁定 在俺立身上。俺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望着天花板,以为是天外来音。   音乐不厌其烦地响着,是俺立最熟悉和最喜欢的《好人一生平安》,那是他 的个性铃声。俺立半信半疑地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他的手机在响。俺立好不容 易相信了自己的耳朵,却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屏幕上一格信号也没有, 铃声却响得那么清脆悠扬。车间的墙上,吊装着十几台大功率鼓风机,源源不断 地输送着冷气,不厌其烦地制造着噪音,那噪音大得像两架战斗机同时在头顶超 低空飞行,铃声魔术般超越噪音,锲而不舍地钻入并震荡着每个员工的耳膜。   全车间的视线,都集中到俺立身上。   俺立猛然想起那天晚上许的愿:当家里出事时,姜花和俊生随时能打通他的 电话。难道老天真的有眼,竟然让他实现自己的愿望?   俺立激动得浑身颤抖。   怕影响大家工作,俺立跑进厕所接听。电话果然是姜花打来的,姜花告诉他, 水印这几天不知吃坏什么东西,连续三天拉不出大便,一张脸憋得没有人色,再 拖下去,人怕是保不住。   姜花本想等水印情况稳定下来再告诉俺立,眼看水印病情急转直下,吃不下 任何东西也不敢吃任何东西,人已经开始脱水,说话都困难了,再也沉不住气, 拿起手机就往山顶上冲,打完电话,才觉得不可思议起来:今天不是星期五,白 天打电话,俺立怎么能收到呢?重新打过去,想问个究竟,话筒里却传来“对不 起,对方手机不在服务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电脑音答。   俺立十万火急赶回家里,把水印带到省立医院抢救。医疗费还差一大半,医 生不肯给水印做手术,只是通过药物和物理疗法,疏通水印的尿道,随时可能再 次堵塞。水印的尿道已经溃烂,这次堵塞,就是溃烂引起的。医生告诉俺立,水 印必须尽快手术,植入人工肛门,彻底治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俺立夫妇走投无路的时候,电话响了。电话是公司的工会主席打来的, 工会主席告诉俺立,他将代表公司和董事长,马上启程到省立医院来看望水印。   工会主席专程看望水印,已经让俺立受宠若惊,更让他惊喜不已的,是工会 主席带来的6万元钱。工会主席告诉他,这6万元钱,2万元是公司捐的,2万元是 董事长个人捐的,还有2万元,是公司全体员工捐的,这2万元当中,又有大半是 宰杀厂员工捐的,这大半里面,又有大半是分割车间员工捐的。   工会主席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除了公司的宣传人员,还有一大帮挎 着照相机、扛着摄影机的媒体记者,这些记者,都是公司的好朋友、老朋友。   俺立手机意外接通的消息,在厂里引起轰动,大家纷纷把手机带进车间,做 了无数次试验,话机里传来的一律是“对不起,对方手机不在服务区,暂时无法 接通,请稍后再拨”的电脑音答。   与此同时,水印的病情,引起大家的关注,纷纷捐款。平常被员工讥为“铁 公鸡”的董事长,得知此情况后,一反常态,自己带头捐了2万元不说,还通过 董事会,让公司也捐了2 万元。此举在公司和社会引进巨大反响,当月产量和销 量分别提高了十几个百分点。   水印的手术获得成功。   俺立回厂后,也做了多次试验,奇迹没有再次发生。闻讯而来的电讯专家, 也无法解释这个特殊而又神奇的现象。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freedns.us)(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