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坚硬的证明   邱贵平   婉芝的心情好极了,好得快要爆炸。   昨天一大早,婉芝成功地抢救了一个病人。病人是个六十来岁的男子,在公 园锻炼身体的时候,突然摔倒在地,昏迷不醒,情况危急,必须立即抢救。送他 到医院的,是两个陌生的好心人,老人身上只有五十多块零钱,护士对好心人说, 送佛送西天,帮人帮到底,你们索性帮他把住院费也出了吧,否则我们也无能为 力,按照医院的规定,没有钱,是不准接收病人的,谁接收谁出钱,我们那些点 工资,学不起雷锋。两个好心人火了,我们只知道救死扶伤是医院最大的规定, 人我们已经送来了,救不救是你们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婉芝得知情况后,二话 没说,为病人垫付了五千多元的住院费,并亲自实施抢救。老人患的是脑血栓, 由于抢救及时,不仅保住了生命,还没有落下偏瘫。婉芝本不指望病人还钱,忘 恩负义的病人和家属她不是没遇到过,医院也是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没想到 今天下午一上班,病人家属就敲锣打鼓感谢她来了,不仅送来了钱,还送给她一 面绣着“救死扶伤,妙手回春”的锦旗。患者儿子是个大孝子,又是个有头有脸 的人,把县电视台的记者也请了来,采访了婉芝和院长。此事震动了整个医院, 这是给医院作免费宣传,给院长脸上贴金啊,院长高兴得直夸婉芝,一再表示要 重奖她,好像婉芝抢救的是他的爹。好心这么快就有了好报,婉芝心情能不好吗。   一下班,婉芝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她要和丈夫一起分享这份好心情,获得 双倍乃至N倍的快乐。一进楼道,婉芝泼妇似地大叫起来,震军,我回来了,老 公,快开门。婉芝是个静默文雅的女人,即便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对她握着拳头 咆哮,她也不动声色,从容应对,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以至邻居纷纷打开窗门, 问她失窃了还是中奖了。   婉芝对邻居们大声笑了笑,算是回答,蹬蹬蹬一口气爬上四楼,砰砰砰用力 拍门,没反应。震军也许在炒菜,开着抽油烟机,听不见。抽油烟机排气扇最近 出了点故障,噪音大得像年久失修的鼓风机。这不是婉芝的作风,平时她都是一 声不响地上楼,小心翼翼地开门,震军在家,她便柔柔地道一声我回来了,在他 肩头小鸟依人地靠上一靠;震军不在家,她则倒上一杯水,轻轻地坐上一坐,给 他打一个电话,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   婉芝今天实在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   其实,一走出医院,婉芝就预感到震军可能不在家,但她不愿相信他不在家。 妻子碰到这么好的事,丈夫怎么可以不在家呢?就像妻子就要生产了,丈夫怎么 可以不在身边呢?婉芝之所以一反常态,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除了喜不自禁,很 大程度是为了鼓励和安慰自己。   震军偏偏就不在家。   一路上,婉芝感觉自己双手捧着一罐温度合适的靓汤,急待震军乘热品尝, 当她掏出钥匙打开门,在屋里转了一圈,心里便嘡啷一声,汤罐碎了,浑身猛地 一哆嗦,不是烫的,而是冷的,那热烫在她心里瞬间冷到零度以下。   婉芝好极了、好得快要爆炸的好心情,一下坏透了、坏得快要爆炸。   婉芝家住公安局大院内,近水楼台,震军如果没有任务,一般比她先到家, 在厨房忙活。震军总觉得自己亏欠婉芝,在家的时候,总是抢着做家务,以此来 弥补心中的愧疚。婉芝见震军不在家,明知他十有八九执行任务去了,还是忍不 住拔打他的手机,尽管十有八九拔不通。   此时,震军手机照例拨不通。   震军和婉芝,是一对生活在云南边陲某县的恩爱夫妻。震军是县公安局缉毒 警察,婉芝是县医院内科主治医生,一个除暴安良,一个救死扶伤。两人虽然同 在一座县城,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一年之中,震军有大半年时间在外执行任务。 没有执行任务的时候,震军的手机24小时开机,为的是随时接受任务,领导一个 电话打来,别说节假日,就是深更半夜,也得马上出发,风雨无阻,这是铁的纪 律。有一天夜里,两人正在亲热,突然铃声大作,龙腾虎跃的震军顿时偃旗息鼓, 婉芝也吓得绷紧了身体。从那以后,婉芝再也没有获得高潮,震军则曾经沧海难 为水,无法专心致志,动几下就瞄一眼手机是否闪灯。那是婉芝的主意,做爱前 把手机铃声置换成静音,婉芝倒是不用担惊受怕了,震军却心有旁骛,老担心错 过电话。   没有执行任务的时候,必须全天候开机;执行任务的时候,却必须关机,怕 的是走漏风声,这也是铁的纪律。震军不在家的时候,婉芝既想给他打电话,又 怕给他打电话,因为话筒传来的,不是电讯小姐“对不起,对方手机不在服务区, 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就是“对不起,对方手机已经关机”的冰冷提示, 然后就忍不住害怕:也许有一天,他的手机就永远不在服务区、永远关机了。   每次打震军手机关机,婉芝都忐忑不安,那天特别不安,巨大的兴奋之后是 巨大的恐慌,疯了似的,不停地打。婉芝那天上小夜班,如果患者家属不给她送 钱送锦旗,如果电视台记者不采访她,她就不会那么迫切地想见到震军(为了给 震军一个惊喜,她事先没有给他打电话)。一般情况下,上小夜班的时候,婉芝 会事先给震军打个电话,如果他执行任务或是局里有应酬,她就不回家,在医院 里吃快餐对付一顿。遇到这样的大喜事,婉芝沉不住气了,莫说医院离家不远, 就是隔山隔水,刮着狂风下着暴雨,她也要风雨兼程。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婉芝沮丧得直想哭,值班的时候,给震军打了不下十 个电话,一个都没打通。下班回家的路上,婉芝又打了两次,就在她准备第三次 拨打手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辆轿车将她撞到在地。   此时此刻,震军他们正潜伏在一条僻静的山沟里,等待毒犯的出现。时值酷 暑,肆虐的蚊虫在他们身上叮起一个又一个红包,汗水一浸,又疼又痒,难受死 了。三个多小时过去了,狡猾的毒犯迟迟不肯现身。焦急万分之际,震军突然听 到一声紧急刹车,以为毒犯来了,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可一看大家,都一动不动 地趴着,连忙低声问身边的战友,你听到刹车声没有?战友一脸茫然,刹车声, 这怎么可能,你不会是中暑说胡话吧?震军这才意识到,山沟沟里只有一条羊肠 小道,莫说汽车,汽车的一个轮子都进不来,他们从镇上下车后,跋涉了两个多 小时,才来到这里。羊肠小道上开不进汽车,是铁板钉钉的事;震军听到刹车声, 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刹车声是那么得逼真刺耳。   强烈的不安,如同一堆文火,锲而不舍地煨着震军,他仿佛嗅到自己心焦的 异味。他多想打开手机,给婉芝打个电话,哪怕发个短信也好。这个念头就像发 作的毒瘾,折腾得他几乎崩溃,当他第五次将手伸向腰间的手机时,脑子突然一 亮,这么偏僻的地方,手机肯定没有信号,开机也没用,这才稳住自己。   这一夜比一生还漫长,他们苦守到天亮,一无所获。   震军第一个打开手机,果然没有讯号。   一路上,震军不时查看手机,跌跌撞撞的,几次差点摔倒。距公路还有半小 时路程的时候,手机终于出现信号,震军长长地吁了口气,摁了两个号码,他突 然愣住了,该死的,关键时刻居然失忆,忘了那串最熟悉的数字。好不容易想起, 右手竟然出现帕金森症状,颤抖着不听使唤,不是摁错号就是摁不住键码,震军 只好双手握紧手机,左右拇指并用,深呼吸之后屏住呼吸,从通讯录里调出婉芝 的号码,然后摁下呼叫功能,总算把号码拨了出去。   铃声响了两声,就通了。   婉芝,你没事吧。震军眼泪哗就下来了。   我没事,你怎么了。   昨晚十点多的时候,我听到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你,你没被车撞吧。   婉芝再也无法坚强,对着话筒哭了起来……   震军听到的那声紧急刹车,正是撞向婉芝那辆轿车发出的,连时间都准确无 误:10点50分。非常幸运的是,车速不快,司机刹车又及时,婉芝伤势不太严重, 肚子里三个月大的胎儿,却被撞流产了。   这件事情,深深震撼了他们,从那以后,震军和婉芝就相信他们夫妻之间, 可以传感信息。婉芝想起多年以前,曾在《读者文摘》(那时《读者文摘》尚未 改名《读者》)读过一篇关于心灵感应的故事,印象深刻,只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记不清具体故事情节。婉芝是《读者文摘》和《读者》的忠实读者,从创刊号至 今,期期不落,每年年底装订成合订本,收藏在书橱里。出院后,婉芝搬出所有 《读者文摘》合订本,找到那篇文章,如获至宝,激动不已。   故事发生在前苏联著名学者贝尔鲁特?卡金斯金身上。卡金斯金有个生死之 交得了重病,虽然他距朋友家有一公里之遥,但每天下班后,他都风雨无阻地前 去探望。一天深夜,睡梦中的卡金斯金,猛然被一声近似银调羹与玻璃杯撞击的 声音惊醒,打开灯,没有猫,也没有羹钥,一看表,正是深夜2点。次日,卡金 斯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看朋友,朋友已经死了。俯视朋友遗容的时候,卡金 斯金漫不经心地碰了一下枕边的小桌子,叮的一声,声音是桌子上的玻璃杯(里 面还剩有半杯药水)和杯里的银调羹撞击发出的,和昨晚听到的完全一样。卡金 斯金震撼不已。朋友母亲证实了他的震撼:正好是深夜2点的事。医生吩咐我在 这个钟点上给儿子喝药,当我用调羹舀起杯子里的药水,小心翼翼送到他嘴边时, 他已经断了气……若有所思的卡金斯金,恳请朋友母亲把当时用调羹从玻璃杯中 取药的情形表演了一次。当母亲强忍悲痛,用颤抖的手拿起调羹把玻璃杯的药舀 出来时,昨夜的声音又在卡金斯金耳边作响,令他毛骨悚然浑身颤抖……从此, 贝尔鲁特?卡金斯金把兴趣和精力转向传感信息,成为传感信息研究领域的著名 学者。   婉芝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发生在前苏联的真实故事,竟然改头换面,一而再 再而三在她和震军身上重演。   不久,婉芝到省立医院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培训。第二周星期六清晨,除了婉 芝,室友都在睡懒觉。昨晚联欢,大家玩得很尽兴,喝了好多酒,深夜一点多才 回到宿舍,这会儿正浓睡不消残酒呢。婉芝酒量不错,为人爽快,长得又漂亮, 自然喝得最多,特睏,可她天一亮就醒了,是被一种强烈的不安催醒的,那不安 刀割一般,有明显痛感。两个多小时之后,婉芝“疼痛”难忍之际,耳畔猛然传 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婉芝从床上弹了起来,摇醒三位室友,问她们听到枪声没有。三位迷迷糊糊 的,一头雾水,枪声,什么枪声?太平盛世的,哪来的枪声,没听到。婉芝说, 你们睡得像醉猪一样,可能没听到,我可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耳边还余音缭绕 呢。室友甲说,我的耳朵比蝙蝠还灵,我在家里的时候,隔着卧室和卫生间两重 门,可以听到浴室水龙头的滴水声,我醉得再死,睡得再深,也不可能听不到枪 声。室友乙说,我这人与众不同,别人是酒喝得越多,睡得越沉,我是酒喝得越 多,睡得越浅,昨晚我没睡好,半醒半梦的,你们放屁我都听到了,如果打枪, 我能不听到吗。室友丙说,要是我们听到枪声,一定会和你一样,吓得跳起来, 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你一定是做梦了吧?婉芝眼珠瞪得老大,做梦,怎 么可能?从六点到现在,八点多了,我的眼睛一直睁着!室友们被她弄醒很不高 兴,呵欠连天道,那你就是睁眼说瞎话,说完又躺下睡了。   婉芝还是不甘心,走出宿舍,逢人就问,一连问了七八个人,不敢再问下去, 大家都拿奇怪的目光看着她,有一人还问她神经是不是有毛病。   婉芝并不觉得自己神经有毛病,她又想起那个故事,越想越不安。   返回宿舍的路上,婉芝虚汗淋漓浑身无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落地的瞬间, 婉芝似乎想起什么,狠狠拍了一下脑袋,掏出手机,拨打震军的手机,拨了无数 次,圴无法接通。   第三天,县公安局副局长、政委、司机一行三人,出现在憔悴的婉芝面前。 不用说,从他们肃穆的表情上看,就知道震军出大事了。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他 们没必要千里迢迢,专程来接她。   政委紧紧握着她的手,语气凝重得像刷了一层油漆,婉芝同志,张震军同志 执行任务时不幸发生意外,你要有心理准备,请你保重,也请你坚强。至于到底 发生什么意外,政委不肯透露片言只语,只说回去再说。   一路上,副局长和政委将婉芝夹在中间,一起坐在后座,似乎怕她想不开, 跳车自杀。   一路无话,车上四人难堪而又可怕地沉默着。   终于到家了。   情况比婉芝想像得还要糟糕,震军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目前有两 条线索,一条是震军弟弟提供的。据震军弟弟说,那天一大早,父亲突发高烧呕 吐,昏迷不醒、全身僵直,连忙给震军打电话。震军在电话里说,他马上就赶回 来。县里到家里,也就两个小时车程,弟弟他们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晌午父亲断 气,也不见震军人影,打他手机,无法接通,只得报警。另一条线索,是一个女 人提供的。女人丈夫是个出租车司机,平常一般在县城拉客,有时碰到包车的, 也跑乡下,但从不跑外县,更不跑长途。本县最远的乡镇,来回也就四、五个小 时,可他昨天一大早出车,26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打他手机,无法接 通。女人于是报警。   震军和出租车司机同一天失踪,警方自然而然把他们联系起来,可是,找遍 全县,也没有找到司机和出租车。经过进一步调查,警方没有找到出租车司机任 何犯罪记录,排除了他和震军之间的联系。   案情迟迟没有进展。   一年之后,一个采药的农民,在县城通往震军家乡盘山公路边百丈绝壁上, 发现一辆面目全非的昌河牌面的,车箱里横着一具尸骸。接到报案后,警方调动 大批人马,在绝壁四周展开地毯式搜索,收获多多,不仅在绝壁底下找到三具残 缺的尸骸,还找到四张证件和一支五四式手枪以及两个黑提包,提包里尚有少许 残存的海络因。四张证件中,一张是警察证,一张是驾驶证,另外两张是毒贩子 的身份证。警察证是震军的,驾驶证是出租车司机的。   经过抽丝剥茧般的层层分析,警方对此案推理如下:周六早上,震军接到弟 弟电话后,匆忙赶往车站,第一趟班车已经开走,心急如焚的震军,看见一辆空 面的正在拉客,便把车包了下来,直奔老家。车开出县城不久,下起了雨,半路, 两个拎着黑提包的男子拦车,司机视而不见。好心的震军见雨越下越大,路上车 辆稀少,便叫司机停下车,让他们上车。两人上车后,出于职业的敏感,震军发 现他们神色和眼色都不对,手里的黑提包更是可疑。经过进一步的观察,震军心 里更有数了,这两个家伙十有八九是毒贩子。这时,这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 劲,面的驶过一个小村庄时,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说他们到了,要求下车。   他们一旦下车,震军就难以实施抓捕了。   震军迅速掏出警察证,责令两人接受检查,同时命令司机不准停车,继续往 前开。甲毒贩见罪行败露,掏出手枪,对着震军就是一枪,震军一闪,子弹打在 肩胛,甲准备开第二枪时,震军扑了上去,三人扭打在一起。   再说那司机,又紧张又害怕。盘山公路路况极差,坑坑洼洼,车子本来就颠 簸得厉害,加上三人正在车厢里殊死搏斗,车子就像汪洋中的一条小船,随时都 可能颠覆。就在他准备停车之际,经过悬崖边的车子猛地一震,翻落路基,一头 栽了下去。车子跌至半空,被一块突出的巉岩卡住,司机夹在驾驶室,动弹不得。 震军和两个毒贩子,则随着巨大的惯性,撞出车门,跌落崖底…..   警方虽然找到震军的有效证件,可震军和两个毒贩子摔得浑身碎骨,只有三 颗颅骨是完整的,伤透了脑筋,也想不出辨别震军颅骨的办法。有人提议,一一 给三颗颅骨做DNA检测,可到哪里去找对比物呢,震军一年到头剃着板寸头,衣 物上无法找到其遗留的头发。两个毒贩子的身份证是假的,头像又十分模糊,一 时半会想要查明真实身份,一个字,难!就是查明了,要找到他们的毛发,两个 字,难上加难!一句话,DAN检测这办法行不通。有人建议,索性把三颗颅骨一起 火化,来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中有他,这个建议一经提出,就被否定,原因很 简单,英雄和毒贩势不两立,将他们葬在一起,是对英雄的亵渎!   争论不休之际,悲痛欲绝的婉芝突然开口,让我试试,也许我能辨别。婉芝 捧起第一颗颅骨,一股邪恶的气息扑面而来,连忙放下。婉芝捧起第二颗颅骨, 仔细端详,什么也看不见,放下,旋即拿起,轻轻摩挲,没有任何感觉,再放下。 婉芝捧起第三颗颅骨,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枪响,同那天早上听到的一模一样,是 同一颗子弹同一个枪膛发出来的。婉芝浑身一震,颅骨仿佛浸在显影药水里的照 片,震军的五官、头发、音容笑貌渐渐显现出来。没错,这就是她挚爱的丈夫的 颅骨,婉芝把它紧紧搂在怀里,泪如雨下,昏倒在地……   为慎重起见,颅骨火化前,法医在每颗颅骨前取下一小块骨头,存档。   故事本该到此结束,谁能想到,半年之后,震军母亲在一部古装电视剧里, 看到一个剃满月头的镜头,联想起当年给儿子剃满月头的时候,曾经保留了他的 乳发,只是忘了放在什么地方。震军的家乡,有给婴儿剃满月头和保留婴儿乳发 的习俗,据说,这样不仅能使婴儿长出又黑又密的头发,还能给孩子带来幸运和 美好前程。震军出生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那时这个习俗还延续着,到了八十年 代,卫生部门说这是陋习,号召大家取消,出生在八十年代的震军弟弟,便没有 剃满月头留乳发。   一家人翻箱倒柜,奇迹般在一个瓦罐里,找到了那绺用油纸包着、比黄金还 珍贵的乳发。   经DNA检测对比,婉芝认定的那颗颅骨,正是震军的颅骨。   【6600字】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