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怀念齐主   王茂明 内蒙古师范大学生物系92汉班   我与齐老师相处已经十几个年头了,他总是让我感到那么稳健与亲切。我尊 其为主,不仅是因为他学识渊博,为我之师,地位之尊,为我之领导,更是因为 多年来交往所增生的敬意之情。   这几天,每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总是细细的咀嚼着心头的思念,品味着与 齐老师在一起的一幕幕。   齐老师给我的第一次印象是在我们入学的第一个新年联欢会上,他带着几个 弟子到我们班拜年,他盛赞了他们班同学辉煌的学习成绩,每门课的成绩没有人 低于70分。我大二时,他给我们讲昆虫学,总是把代表性的昆虫熟练地画在黑板 上。他那讲课的音容笑貌至今还时时回荡在我的耳畔,萦绕在我的脑海。我还清 楚地记得野外实习的情景,在开往银川的火车上、在贺兰山的小平房里,师生们 一起打扑克的情景,我总是坐在他的后面,观察着战局。   在贺兰山登主峰的那天,我一个人还是留在营地做饭。因为抬水时被水桶把 脚后跟砸伤了,几天一直没有上山,很是寂寞。半后晌的时候,齐老师背着包从 东面的山谷回来了。我真特别惊喜,并特意观察了一下齐老师的行装,棕色的西 服上衣,米黄色的裤子,白色的回力运动鞋,虽然都是半新旧的,但是,看上去 很精干。我想,搞科研的人到野外也真够简朴和幸苦的!像我们这次野外实习, 住在深山沟的土房里,没有床,所有的人只能就地打铺盖睡觉,方圆五六十里基 本没有人烟,而这样的生活我们的这些老师每年都至少有一次。我问,“齐老师, 您怎么回来了?”他说,“上了半山,累了,快让他们上去吧,我就不上去了。” 我说:“您以前上去过吧。”他说是,又说:“在返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一群蚂 蚁在来来去去,蹲下来仔细看这些小生命究竟是怎么找回家的。”我一边听着, 一边把先把泡好的大米倒在锅里,加上适量的水,添柴烧火。一边往锅底下添着 柴火,一边和齐老师聊天。我们聊了学问与金钱的话题。他说,他的好多同学都 成了大款,而自己却在皓首穷经,经济生活当然比不了他们,但精神生活却富有 的多。我说能老师的科研工作获了奖,他说,“这个相当不错了,中央奖了5 万, 内蒙政府还奖了 3 万。”他说他准备招生研究生,让我推荐几个人品和学业都 好的同学,这种责任重大的事情我也不敢主观臆断,不能轻言。那天下午,蓝天 白云,和风日丽,虽然是六月天,但是山里却很象秋天,秋高气爽。太阳慢慢偏 西了,生活委员冀老大和同学们用几块大石头架起的锅灶内,桔黄色的火苗在舔 着锅底,锅里咕嘟咕嘟地,锅盖与锅的缝隙里哧哧地冒着白汽,不时听到锅盖下 面的水珠滑落到灼热的锅壁上,发出的嚓啦嚓啦的声响。齐老师就坐在旁边,瞅 着我烧火。两人慢悠悠地聊着天,很是惬意。我把火控制得很好。一会儿就闻到 米饭的香味。锅内的声音渐渐变小了,添柴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了,又蒙了一会儿, 齐老师说,“差不多了。”我揭开锅盖尝了一下,行了。我把它盛出来,米饭焖 得软硬合适,没有一点糊锅。   再做一大锅烩肉菜粉条子吧,我知道怎么做!今天同学们肚里的油水消耗得 差不多了,给他们补一补,我这么想。把锅巴铲出来,洗锅,烧水。把粉条炒好, 把土豆洗净削好切块,肉是刚进山就煮好的,切片,炝锅,把土豆和肉片一块炒, 香喷喷的。填上水熬。太阳就要登山了,同学们该回来了,土豆也面糊了,我往 锅里搁了粉条。齐老师说,“等烩菜熟了,给同学们烧一锅水,凉上,肯定渴了, 回来可要喝呢。”我心想,还是齐老师考虑周到,心中充满敬佩之情。我又把烩 菜舀出来,盛在大盆里,洗了锅,添上水,可是发现水有点黄!那肯定是锅没洗 干净,我想。于是把水舀出,又洗一遍,添上水一看,嗨,还是有点发黄!我说 “齐老师,怎么锅老是洗不净呀?我都洗了两遍,换了两回水了,还是发黄。” 齐老师说,“锅洗净了,山里的水本身就有点发黄,在野外生活,不能那么讲究 了,有点杂质什么的,一过火就没事了。里面放茶叶,烧一锅茶水就看不出来 了。”瞧,还是齐老师会巧干!我心里想。天也渐渐的黑下来了,东边传来了同 学们的嘹亮的叫喊声,“哎,我回来啦!”由远而近,回荡在山谷里。齐老师和 我都起身,我说,“回来了,准备开饭。”我记不清是谁先回来的,开始两三个 同学回来了,陆陆续续,大部队都回来了,每个人说的一句话就是,“啊呀,渴 死我了,饿得我都没劲了!啊什么饭,这么香?”我说,“烩肉菜粉条子,蒙米 饭。先喝茶吧,凉好了。”“茂明,你太了不起了,今天我们把贺兰山主峰命名 为‘茂明峰’吧,” 好像有老班长的声音。一会就是叮叮当当饭盆响声和“好 香好香”的赞美声。其实,同学们哪里知道我做这顿饭时是多么的幸福!终生不 忘!   我的齐主远去了,我只能痛哭和流泪了!我相信我们有很多人会哭,因为齐 老师留给我们记忆太多了。   我记得一个夏天的傍晚,我早早吃过晚饭,回到系里,看见齐老师坐在楼门 口的台阶上,台阶下面的空地上还有几个高年级的同学悠闲地站着。齐老师的女 儿凌凌围在爸爸身边,在台阶上蹦来蹦去,一会又单手钩着爸爸的脖子叫爸爸, 我问齐老师,女儿念几年级,他说五年级。我想,这孩子有这么优秀的爸爸,太 幸福了,真羡慕!   96年毕业时,为了找工作,我两次进京,得知怀柔可以接收我,唯恐我校 进京名额有限制。我跟齐老师说出我的困难,他听我说要争取到怀柔,很高兴, 说,“怀柔是个好地方,我还去过那里开过会,可漂亮呢!你要能去那儿就太好 了。这样吧,我领你拜见一位领导,人家说一句话肯定管用。”我说,“用带点 礼品吗?”他说,“人家作为领导,平时很尊重咱们,咱们作为晚辈也很敬重人 家,我想他肯定会给我个面子的。这是我领你去,如果当着我的面带礼品的话, 就显得见外了。”这样,我吃过晚饭后就找齐老师,两人空手登门拜访领导。领 导在家,起身相迎,只见齐老师恭恭敬敬行了一个鞠躬礼,然后相让落座。齐老 师简明地把我介绍了一下,说我德智体几方面都还不错,北京方面也同意接收, 担心学校对进京名额有限制,希望领导能添一句话。结果非常顺利,如愿以偿。   我到了怀柔工作,一想到我的老师来过这里开过会,就有一种由衷的亲切感。 现在才知道,那次会议是1994年中国昆虫学会成立50周年暨学术讨论会,是一次 盛会。记不清是工作的头一年还是第二年,应该是第二年的9月份,有一天,接 到齐老师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说他在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国部进修英语,一年后 要去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做访问学者。我说快来我这儿呀,他说,别急,国庆长 假妻子和女儿要来北京,到时会一起来的。国庆时,一家三口如约而至。那时我 住校,我让我们学校食堂的徐师傅给准备几个菜,等我们下午回来时就吃饭。徐 师傅对人很好,我也跟他很投缘,所以他办这个没问题。于是我跑到外面租了一 个小面的就领着齐老师一家向慕田峪长城出发了。慕田峪村的贺大爷,当过大队 书记,已经七十多岁了,很和蔼,平时就在长城脚下卖拐棍。(我刚毕业那一二 年,常和几个英语爱好者骑自行车到长城,找老外练口语,每次都要到贺大爷那 坐坐。)贺大爷热心地把我们送进了长城入口,并热情地说,“从长城下来到我 家吃饭啊!”我们谢过大爷便上山了。一路上我还试着跟齐老师说了几句英语, 可惜我那时的英语太糟了。齐老师鼓励我说,“每天听听 CRIENGLISH, 哪怕只 能听懂百分之三十,只要坚持,日积月累,听力就逐步上来了。”我们上了长城, 转了几个烽火台,已经累得够呛了,那时凌凌上初二,她的体力很好,也很好奇, 要到东边最高处的烽火台看看,齐老师说,“去吧,我们在这等你。”凌凌一个 人爬去了,爬到最高处还向我们招手。我们都喊“注意安全”。下山的时候,我 们进了鹿鸣园,齐老师还买了食物让我们喂鹿,他在旁边给我们照相。长城脚下 有个梦石城,有人工熔岩洞,还有长廊和各种奇石展厅,那里的经理跟我也熟。 当我们下山后,我说进去看看。经理知道我的老师也来了,跑出来迎接,说, “我给你们找个导游讲解讲解。”我说,“不必麻烦了,由我讲解就行了。”齐 老师的爱人和女儿说累了,在外面等我们俩,我和齐老师就进去看了。齐老师连 连说,这个地方也不错。等我们出来时,齐老师对妻子和女儿说,“这个地方真 值得一看,进去看看吧。”于是我们四人又进去看了一遍。   下午,当我们回到学校时,徐师傅已经在小客厅里准备好了饭菜,我打电话 请了我的好伙伴小韩作陪,他是四中的一位老师,教英语的。我们喝的是燕京啤 酒,开怀畅饮。席间,齐老师盛赞了好几次徐师傅的手艺。当香喷喷的饺子端上 来时,齐老师说,“徐师傅的手艺就是好,瞧,这饺子都捏得非常漂亮!”小韩 也用英语跟齐老师作了交流。不觉天色已晚,齐老师说他们得回去了。我说, “齐老师,你们好不容易来我这一趟,就别走了,住的地方我也安排好了。”他 们还是坚持要走。我留不住了,只好送他们坐916回北京。上车时我看见齐老师 还有点晃。宽敞的车内柔和的灯光照齐老师那穿着深蓝色西服的身影,车内还有 空位,他坦然地坐下,对我说,“回去吧!”车已开动,我的眼睛酸痛了,望着 远去的车怅然若失。谁知这竟是最后一面!后来的十来年中,我们每次打电话时, 齐老师总忘不了问问徐师傅和小韩的近况,我说挺好的。(几天后,他把我们这 次长城之行的照片洗好寄来了,有我和他在一棵松树下站立的合影,和我喂鹿的 照片。)   去年,齐老师给我打来电话托我问问我们这里的学校是否要刚毕业的大学生 当外语老师,可惜我人微言轻,就请我们学校的副校长代言,未果。我回话告诉 齐老师说没有办成,他说没关系,随便问问就可以了。我也把我的处境向他做了 简要的汇报,他说,“你也很好,有房子,有孩子,有稳定的家庭,稳定的职业 和稳定的收入,这就够了。好工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幸福的生活吗?”我 说是的。唉,没想到他的家庭竟破碎了!   人就像宇宙中的一粒尘埃,不知何时会飘落到何方。一粒尘埃的飘动似乎是 千万个因素作用的结果,尘埃飞到哪里,也由不得自己……   (2007年10月16日星期二 于怀柔)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