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xys-reader.org)◇◇   暗杀   作者:花椒   一   你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他左手的袖筒里伸出一支亮闪闪的匕首,准确无声地 刺进了对面那个人的胸膛,你看到那个人在他的怀里渐渐地倒了下去。他转过身 来看到了你,显然他认出了你。他戴着眼镜和帽子,帽沿压得很低,眼镜和帽子 之间的眼睛笑盈盈地,似乎在和你打招呼。   你有点惊慌,在看到他眼光的瞬间转过了身,急急地往回走。你有点怀疑自 己的眼神,他不大会认得出你,你们只见过两三次面,都是在人很多的场合,都 是在他是领导你只是一个办事员的场合,在那种场合,那么少的见面次数,他应 该不会对你有什么印象。   你急急地回到家中,想到刚才那把闪亮的匕首和那双亮闪闪的眼睛,你觉得 不可思议,一个领导者居然会在人群中对着一个人举起匕首,而且那个人倒下去 之后,他还能安静地离开。你在床上不断地翻身,不断地上演刚才的一幕,你希 望那是一个梦,梦醒后刚才的那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你还希望那个举起匕首的 人不是你亲眼见到的他。   你住在七楼,楼下有一棵树长得很高,一直长到了你的窗口,夏天,树叶会 遮挡在你的窗前,为你带来一片荫凉,冬天,干巴巴的枝杈映在你的窗玻璃上像 是一幅抽象画。你从来都很喜欢这棵树,经常会坐在床上沙发上看着这棵树思想 很久。你的许多个无聊的下午都是这样度过的。但那个下午一切都改变了。   你醒来后一眼看到了枝杈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却是一个头像,分明是他笑盈 盈地眼睛,你揉揉自己的眼睛,身子晃动着转换角度,那个头像也在不断地眨着 眼睛变动着形象,一会儿很扁,扁得像是一个横长方形,一会儿却很长,长得像 是一个竖长方形,而且那个长方形不断地伸出舌头,在两颊上扫视一遍然后钻进 嘴里。   你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也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对于那个奇怪的头像,你的第 一感觉一定是错觉。你定了定神,下床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那个头像就消失了, 窗外只有原来的树杈,光秃秃的。   天气很好,阳光很灿烂,只是很冷,打开的窗户里不断地透进风来,转眼就 渗透了你单薄的睡衣。可是你不想关上窗户,刚才那可怕的影像还在你的头脑里 挥之不去,你想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看看七楼下面平地上正在来回移动的人影, 你想在那里找到一点生动的气息,想赶走刚才的幻觉。一定是幻觉,那个人的头 像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出现在你七楼的窗户外边的。   你伸手去关窗户,天气太冷了,你不想这样把自己弄感冒了。但是你伸出去 去的手瞬间就缩了回来。你看到了他就在楼下。   他正在向上面张望,正站在一辆车的旁边,他似乎刚从车上下来,似乎在用 目光寻找楼上的某个房间。你攸地一下把头缩了回来,躲在窗纱的后面向下面偷 看。一边看一边紧张地想着,他不可能知道你家住在哪里,你们只是见过两三次 面,准确地说是三次,你完全想起来了,就是三次。这么短的次数他不可能对你 有印象,就是有的话也只是觉得见过你,绝对不会知道你是哪个部门的,你的家 就更无从知道了。如果是找侦探的话,从昨天晚上回来,你还没有出过门,他从 哪里去找你呢?昨天晚上他不会一直跟踪你回家了吧?   这个可怕的想法击中了你,你觉得一定是这样的,他在昨天杀完人以后跟踪 了你,而你却因为害怕一直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往这方面想。你感到不寒而栗。 窗户还开着,风不断地吹进来,你的身体真的颤抖起来。   这时,门可怕地响起来,你不敢说话也不敢出声,你只是希望那声音快点结 束。那声音很短也很轻,响了几次后就真的消失了,你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 远去了。房间里又安静了起来,楼下的车声听起来那么遥远不可及,这栋八层的 大楼上似乎只有你一个人,你好像被抛入了一个孤岛,正望着无边无际的海水束 手无策。   海水的极远处你看到他已经坐车离开了,从窗口里还看到他在向外面招手, 好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你极力探身想看清楼下的那个人,但是看不到,只看到 那辆轿车远去时激起的尘土,在七层楼的高度沉浮。   你关上了窗户,坐回到床上,心情渐渐地平息下来,你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他不会认识你,他来到这里,只是找一个故人,找完就走了, 与你毫无关系。你打开电视,把声音调得很大,屋子的地板似乎都在随着震动; 你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脚步很重地踩在木地板上,耳边响起吱吱各各的声音,你 有一个剧烈的冲动,想要看看刚才谁在敲门。   门口站着那个领导,他正慈祥地笑看着你,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说:小 李,你在这里住?有一种恐惧瞬间袭遍了全身,你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领导 说:怎么,不让我进去坐坐?你赶忙让开身体,诚慌诚恐地说:李厂长,你请进。   李厂长进来后坐在沙发上,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他有些胖,又爬了七层楼, 的确有点吃不消。你给他倒了一杯茶,是你家最好的龙井茶,还是上次开会时, 主办方送的,你一直没有舍得喝。李厂长扶了一下杯子,连说:好好,好。他环 顾了一下四周,说:这是你买的房子?你摇摇头:不是,是我父亲的,他回了乡 下我弟弟那儿,这儿才空出来。   李厂长说:这次厂里要给各个部门分几套房子,你递申请了没有?这个消息 早已经传得纷纷扬扬,只是你的资历浅,职位低,所以从未在这方面想过。你苦 笑了一下说:我递了也分不上。李厂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你把申请递上, 我帮你说说话,我跟你你们蒋主任很熟的。   你的眼睛一亮,心里却起了迷雾,说起来你和眼前的这位李厂长的确没有打 过任何直接的交道,只是搞过几次活动,他做为请来的领导来了几次,你和他打 了几次招呼,他跟你客气地聊过几句,他凭什么要对你这么厚呢?你想起昨夜所 看到的那把从他手中伸出去的匕首,那个倒在匕首下的人,你想这套房子算不算 是一笔封口费,如果是的话,你到底要还是不要呢?   你假装很兴奋地样子说:真的,李厂长,你真是太好了。李厂长的眼睛看出 了你的兴奋背后的心里活动,他没有揭穿你,而是沿着你的这种兴奋,更加大了 他的许诺:我是这次分房小组的副主任,还是能说上话的,我一直很看好你,几 次活动都办得有声有色,是个有前途的小伙子,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说完李 厂长站起来,拍拍你的肩,说他还有个会要走了。说完喝了一口茶,嘴里赞了句: 茶不错。然后向门口走去,你恭敬地把他送出门。   回到屋里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切,觉得好像还在梦里,怎么会呢,怎么 会这样呢?那个被杀死的人是谁,李厂长为什么要杀死那个人,李厂长如此年轻, 如此有前途,为什么要冒险杀人呢?   二   你去了那个出事地点,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存在了,人不在了,地上的血迹也 被洒水车冲得干干净净,似乎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不曾发生过杀人案。如果不 是李厂长昨天早上亲自去你家,告诉你房子的事,你几乎以为那天晚上看到的一 切只是一场梦,但事实证明不是,李厂长的行动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了你,你面临 一个两难的选择:要么报案,要么接受李厂长的那套房子。但是你没有明确的证 据,你甚至都不能确定那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发生了杀人案。   路边有一个乞丐正跪在太阳底下,面前放着一个碗,碗里放着一些角票,乞 丐低着头,看着地下一言不发。你走过去,在他的碗里扔了十块钱,这个大钱让 那个乞丐抬起头来惊异地看着你,然后快速而使劲地向你叩头,嘴里说:你真是 个好人啊。你的手按在他的肩头,你说:别这样,我想和你聊几句。那个乞丐看 着你,不知道你要跟他说什么。你问他:前天晚上,你在这里吗?乞丐点点头: 我每天都在这里,晚上就睡在这里。说着指指后面的铺盖卷,说这里就是我的家。 你看着乞丐的眼睛说:那你说,前天晚上这里死了一个人你知道吗?乞丐笑了, 他的脸上弄了很多脏的,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你在那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一种 错觉:这个乞丐每天晚上都刷牙,所以才有这么白的牙齿。乞丐说:是啊是啊, 那个人正走着就忽然倒了下来,刚好倒在我这里,我还以为他要给我给钱呢,低 头去看,可是那个人只是倒在我的这个碗跟前,就不动了,他的胸口上有一把刀, 好多血从刀口里面流出来,挺吓人的。乞丐连比带划,说到兴奋处,嘴角处流出 一串串的白沫。   你接着问道:那你看见杀死他的那个人了吗?乞丐就摇摇头:我一直低着头, 只是看到好多双脚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那个人倒下来的时候,我喊了一声:杀人 啦。人们都慌了起来,有的乱跑,有的蹲下来看那个快死的人,谁也没注意到凶 手是谁。   你问:那个快死的人再说什么话了没有?乞丐想了想说:他说了,好像说了 一句,李什么祥。李贵祥。你叫出了李厂长的名字。乞丐说:好像是吧。然后乞 丐怀疑地看了一眼你,问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和杀人犯是一伙的?想到这里, 乞丐似乎想到了自身的危险,有点恐惧地看着你,问:你找我干什么?你从乞丐 的恐惧中似乎也感到了一种恐惧,那种恐惧似乎就来自你的背后,你回过头去, 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是那种恐惧却越发地迫切了,你低声对乞丐说:你赶紧挪个地方,越快越 好。说完,你快速地离开了乞丐,走进一家成衣点,在各个衣服那儿看看这儿摸 摸,眼睛偶尔飘向门外,但依然什么都看不到,你想自己一定是过敏了。   你从成衣店出来的时候看到那个乞丐已经不见了,他的那堆铺盖卷也不见了, 他已经在这座城市消失了,也许此时就已经踏上了归家的路。你松出了一口气, 刚才在成衣店里,你很后悔说出了李厂长的名字,你相信那个聪明的乞丐一定已 经牢牢地记住了那个名字,说不定他还会向110打电话说些什么,如果那样的话 到底是好还是坏呢,你有点没有把握。   你慢慢地向前走着,快到家的时候,你习惯性地回了一下头,周围跟平常一 样,卖水果的用手擦拭着苹果,卖菜的正进进出出整理新到的蔬菜,还有几个商 户正坐在自己家店门前闲聊,偶尔向你看上一眼,很随意地样子,你没看出有什 么特别,收垃圾的人此时正在自己的架子车上睡得很安祥。你走进家属院,传达 室里走出那个女子,你认识她,她是专职看大门的。她笑着向你打招呼,这也很 平常,可是接下来她说:有你的一封信。你有点疑惑,你的信一般都寄给单位, 怎么会来到这里呢。你跟着进去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来的信。   没有信,两个警察坐在传达室里,还有那个乞丐正站在警察的旁边有点害怕 地看着你,身体微微地有点发抖。   三   在警察局里,你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前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切,以及李贵 祥到你的家里向你许诺的房子的事,你甚至有点侥幸地想:把那房子弄到手以后 再把李贵祥供出去,那样,你就什么都有了。   但是看到警察威严的目光,你知道一切都太晚了,除了坦白从宽以外,你没 有别的选择。   你说出了李贵祥的名字,说出了他是你们总厂的副厂长,手中有着很大的权 力,说出了那天晚上你远远地看到他拿出一把匕首刺进一个人的胸膛里,然后他 去了你的家对你许诺房子的事,你因为心里没有把握,私下去调查这个案子。你 之所以没有报案,不是因为怀有侥幸,而是担心你看错了,冤枉了一个好人。警 察像鹰一样的眼睛盯着你,那目光让你明白其实你心里想些什么他们全知道,甚 至哪怕是一个微小的细节,他们也都看得一清二楚,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隐瞒些 什么,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你的心里渐渐地松驰下来,因为你已经想清楚了,其实在这件案子里你充其 量只是一个目击者而已,你没有任何过错,你只要配合警察把看到的和想到的说 出来就可以了,警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想得很简单,说完以后,你就可以回 家了,就可以躺在床上睡个好觉,这件事总算可以告一个段落了,那个李贵祥杀 人的事情你再也没必要扛在心上了,至于他为什么杀人杀的是谁那都是与你无关 的事了,如果对此还有一点好奇心的话,你可以过后看一看报纸上相关的报道, 那上面把什么都会说得很清楚。   但警察没有让你走,问完话以后,让你单独呆在一个房子里,然后他们就忙 去了,你可以理解,他们一定是去抓李贵祥了,说不定此时李贵祥就在警察局的 某一个审讯室里坦白交待呢,警察的办事效率一向是比较高,尤其现在用上了高 科技手段,只要他们想办的案子就一定能办成。你的心里很踏实,居然躺在椅子 上睡着了。当房间的门打开时,你睁开眼睛马上又闭上了,灯光很刺眼,你闭了 一会儿眼睛才慢慢地睁开,总算能完全睁开了,你看到房间里进来了一个警察, 给你端来了一个盒饭。你感觉肚子真的有点饿了,只是你不想吃,因为你觉得这 顿饭你应该呆在自己的家里舒舒服服地吃,或者在某个餐馆里要一瓶啤酒自自在 在地喝,而不是坐在警察局里的长椅上吃,只就着一杯白开水。   吃完饭以后也没有人理你,无论你说什么,那个端饭进来的警察都一言不发, 他只是把你吃剩的饭盒收拾出去了,然后就在外面一间屋里看电视。这时,你才 感觉到自己怎么就像个犯人一样被关在这里了呢,那个李贵祥呢,难道他还没有 被抓到吗?难道他逃走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也不能被当作替罪羊守在这儿, 你要回家,你想回去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地睡一觉。可是没有人应声,周围静悄 悄地,你看到外面的星星很亮,院子里却没有一缕灯光。你有一种被抛入大海的 感觉,你看到那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没有一艘可以救命的船。   你使劲地拍门,拍窗户,终于有一个人应声了,但那是骂声:喊什么喊,还 让不让老子睡觉了。你也使劲地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为什么要把我关在 这里。你一直敲击着门窗,一直叫喊着,你的声音在夜晚听起来有一点像鬼哭狼 嚎,像是一头丧失了孩子的母狼绝望而凄楚。脚步声向你这里传来,你听到了开 门声,进来了一个披着警察服睡眼矇眬的警察,就是白天问过你话的那个警察, 你看到他像看到了救星,他了解所有的真相。   你急切地问他:警官,你们抓到李贵祥了吗?我可以回家了吗?那个警察在 椅子上坐下来,揉了揉眼睛,然后看着你:你急什么,明白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有点沮丧:为什么今天晚上不让我回去,你们抓住李贵祥了吗?警察似乎不耐 烦回答你的问题,从椅子站起来,指着你说:再不许喊,再喊把你的嘴堵住。然 后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这他妈的什么事呀。   你大概累了,或者是警察明天让你很快回家的话让你的心里踏实下来,你坐 在椅子上居然慢慢地睡着了。   你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李贵祥向你笑着,从你家七层楼上的窗户里爬进了你 的房间,走到床边,用手扼住了你的咽喉,你使劲地喊着,但喊不出声来,你看 到了那个睡眼矇眬的警察坐在你家的沙发上揉着眼睛说:你喊什么喊,明天就送 你回家。你使劲地踢着腿想告诉那个警察李贵祥在掐你,可是那个警察似乎看不 到李贵祥,看不到你正处在危险中,穿着拖鞋踢达踢达地从窗户里出去了,你真 的看到他从窗户里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你大喊了一声:别走。   这次你的声音真切地发出来了,只是声音没有你想像的大,但是你醒了,醒 来以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梦,一个多么离奇而又恐怖的梦啊。可是你很快就释然 了,李贵祥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他怎么可能再到我家的窗户里进来掐我呢,还 有那个警察他怎么可能从窗户里逃出去呢,那个样子多么可笑啊。你禁不住笑了, 这是你进来以后第一次笑,这笑让你立即轻松了不少,你看着窗外朦朦亮的天, 期待着天赶快亮起来,快点到八点钟,那样就有人会进来告诉你,你可以回家了, 你今天还要上班呢。   四   早晨八点钟,你还没有完全睡醒,有两个警察走进了你的房间,让你站起来 跟他们走,你很高兴,整了整衣服,捊了捊头发,跟着他们往外走。院子里停着 一辆警车,那个警察向你喊了一声:进去。你有点迟疑说:不用了,我走回家就 行。警车送自己回家,这太夸张了。可是,警察把你推了一把,很粗鲁,像对待 犯人一样,你不由自主地上了车,上车了你还在纳闷:警察就是警察,送人回家 态度还这么野蛮。   车开了很长时间,你感觉警察局离家没有这么远,你问了一句:这是去哪儿 呀?但身边的两个警察并没有说话,你看着他们严肃的样子好像押解着什么重要 的犯人一样,心想:我有这么可怕吗?连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不说就不说,总有 你们问我话的时候。   两个警察一直没有说话,他们只是看着前方,眼神很专注,似乎在执行一项 很重要的任务。你望着越来越崎岖的山路,越来越荒凉的背景,你的心情不轻松 了,你感觉这不是在回家,而是去向另一个地方:好像是刑场。这种感觉多么可 怕,你几乎立即就颤抖了一下,然后惊恐地望着两个警察说:你们是拉我去枪毙 吗?警察并不搭话,只是轻蔑地看了你一眼,似乎你还不值得他们这样做。你没 有感到受侮辱,而是庆幸,可是这庆幸只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你又绝望地想: 不是枪毙又是去做什么呢?在电影电视上你见到过枪毙罪犯的场景,跟眼前见到 的情景一模一样。   车转过一道山一道弯,路变得开阔起来,远处可以看到高楼见到人影了,这 让你有一种从死亡中逃生的喜悦,不是去枪毙,不是回家,但这是去哪儿呢?   警车开到了那座高楼下,楼盖得非常漂亮,一栋接着一栋,围在一个大院子 里。两个警察下了车,把你也带下车,有另外两个警察走上来,他们之间办了交 接手续,你听到他们中间的一两句对话,意思你是一个杀人嫌疑犯,先投到这里, 等待随后的审判。你立即喊了起来:我不是杀人犯,我是证人,我是证人啊。可 是没有人理你,两个警察办完了警察手续,再一次轻蔑地看了你一眼,然后钻入 警车开走了。   你问身边的两个警察:你们这是带我去哪儿?有一个年轻警察很严肃地说: 这是市第一监狱,专门关押重刑犯。   这是监狱,你居然成了重刑犯,这是怎么回事?你对着警察一个劲地解释: 我不是杀人犯,我是个证人,我是来做证的呀,怎么会把我抓了起来。那个年轻 警察还要说什么,被年长的警察拦住了,年长的警察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略有点胖,他说:你现在的身份是嫌疑犯,还有申诉的机会。你马上说:我要申 诉,我要申诉。大警察说:可以。然后他就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五   你被关进了一个四人间,有一个床位空着,其他两个人,一个是老头,一副 百事不问的样子,你进去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另外一个人看起来有 点凶神恶煞,他用眼睛斜瞄着你,你想起电影电视上的狱霸,想这个人一定是了, 他要给你来个下马威,只是他会怎么样,用被子蒙住打你一顿,还是让你给他下 跪钻他的裤裆?无论哪一样,让你想起来都是那么可怕。你瑟瑟地走到自己的铺 前,坐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个凶神恶煞的人走过来了,你的心提起来了,那个人坐在了你的身边离你 很近,你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他开口了,声音居然很轻,似乎深怕惊 吓了什么人,而且语气很温柔,柔得像一个很扭怩的女人,对,就是像个女人。 你奇怪地抬起头看见他,你看见了他眼神里的那一抹温柔,温柔得让人心碎又让 人有点心旌摇荡。你觉得这太奇怪了,这是一个男人哪,一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 男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他住在这里,说明他也是一个重刑犯,没有杀人, 至少也得是个无期徒刑,可他怎么会有这么一双眼睛,不像男人的眼睛。   你听到他说的话:你不要怕,这里有我保护你。说着他伸了一下自己的拳头, 他人长得很凶,拳头看起来也很威猛,只是声音与这些太不相称了,有那么一点 点可笑。只是你不敢笑出来,对于他伸出来的那个大拳头,你很畏惧。   你向他轻轻地点点头,身子轻轻地往旁边挪了一下,他的身子随之也跟着离 你近了点,比刚才还要近,你感到一种痛苦,你甚至希望他用那个大拳头给你一 下,让你有一种痛感,也不要这种两个男人之间的近距离身体接触。可是,你不 敢说,也不敢再挪动身体,你只是很僵硬地坐着。那个男人的大拳头向你伸过来 了,你惊惧地站了起来,喊了一句:你要干什么?那个人还是用那温柔得令人心 碎的眼神说:你不要怕,我保护你。说着他的手以一种非常迅捷的方式捉住了你 的手,轻轻地摸索着,并以一种无比陶醉的目光向你的手俯下头去,一种湿漉漉 的感觉在你的手上爬行着。   你把手猛地抽开了,抽开的时候你感到自己的手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些痕迹, 他抬起头来,你看到了那些痕迹正渗出血来,一滴滴地在他的脸上鼓出来。你害 怕地看着那个人,他看着你微微地笑着,似乎对刚才的举动无比满意。他抬起手 来在脸上轻轻地沾拭然后放在嘴边啜吸,并咂咂有声,似乎无比美味。他始终笑 着看你,好像在安慰你似地说:你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来。说完他站起来回到了 自己的床铺,盖上被子睡了。   你不相信地看着他的床铺,他似乎睡着了,很安静,你看看他对面床铺的那 个老头,他正坐在床上定定地望着窗外,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你坐下来,整理自己的床铺,想起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你不知道这一切到 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一个证人,反而成了一个杀人嫌疑犯,那么李贵祥呢, 他在哪里呢,他跑了吗,警察没有抓住他吗?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变得无比清晰, 你觉得只可能有这么一个答案,就是李贵祥跑了,警察才会把你关在这里,让你 当替罪羊。   你抱着头窝在自己的胸前,心想真是可悲呀,一个证人居然会被当作杀人犯,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样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呢,抓住李贵祥和他当面 对质?可是他已经跑了呀,警察为什么不去抓他呢?   六   你和同房间的两个人在一起干活,那个长得高大威猛的男女人总是与你蹭得 很近,每当你搬砖或扛水泥,他总是殷勤地帮助你,你不能拒绝这种帮助,因为 你从小没有干过农活,这些繁重的体力劳动对你是个极大的挑战,每搬一车砖, 每推一车水泥,你都要累得满头大汗,车子也总是东倒西歪,如果没有那个男女 人对你的帮助,开头的那几天你无论如何是坚持不下来的。你讨厌那个人,讨厌 他身上浓郁的香皂味,讨厌他温柔的声音和心碎的眼神,更讨厌他时不时搭着你 肩头的那只手,他站在你的旁边,好像一个杀手一样,时时刻刻给你一种死亡的 气息。是的,你觉得你快要在这种气息中死去了,而且死得毫无意义。   在一个深夜,你睡得像死猪一样,进入了梦乡。梦中,你看到了李贵祥,他 正在一大片旷野中奔跑,他的头发很长,胡子很长,衣服被荆棘刮破了,一条一 条地在风中像丝带一样飘着,你喊着停下来,你停下来。可是李贵祥跑得更快了, 你甚至能听到他清晰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在你耳边轻响,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响, 你感觉身体也越来越痛,痛像是一大片海霎时就淹没了你,你看到李贵祥正在迅 速地消失在这片海洋中,你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不。这声音把你震醒了。   醒了以后,你看到了一个脸正在很近地贴近你,那张脸没有眼睛,只有鼻子 在发出粗重的呼吸,嘴大张着也在使劲地喘气,这两者加起来构成了你耳边清晰 的呼吸声,那声音不是从李贵祥的身体里发出来的,而是从眼前的这张脸里面发 出来的。你感到了身体的锐痛正在从某一个部位清晰地传递过来,那痛越来越强, 越来越裂,你无法承受下去,你又一次大喊了一声:不。   这声音竟是如此无力,像是一种呻吟,随即你感到那张脸贴到了你的脸上, 汗津津的,恶心极了,你一把将那张脸推到了地上,在深夜的地板上发出了沉重 的一声响,像是一头猪掉在了地上。你抬起身来,想要看看那是谁,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会在你的床上你的身上,你很痛,痛得像是被人打折了腰,无法探起身 来。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正在纳闷,地上的人却爬了起来,一声不响地走了, 他走到了男女人的床铺上很舒服地躺下了,一会儿就发出了惬意的呼噜声。   早晨他走过你的床边时,向你谄媚地笑着,笑得有一点害羞又有一点自得。 吃饭的时候他讨好地把碗里仅有的几片肉挑到了你的碗里,你感到阵阵恶心,没 有了丝毫的食欲,你想把碗推开,可是,管教就在不远处看着你,你不敢把饭剩 下来,也不敢把那几片肉挑出去,你慢慢慢慢地把那碗饭吃了下去,好像吃下去 了一碗苍蝇。   七   你觉得一种梦魇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李贵祥逃到了哪里,他什么时候能被 抓住,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陷入了男女人的纠缠中,无休无 止,你没有办法摆脱,没有办法逃避。   也许在砖场,也许在食堂,也许就在正和别人在一起说话的时候,男女人在 你身体的某个部位似乎很无意地碰了一下,又一下,你感到身体的某个部位立即 起了反应,一层层的鸡皮疙瘩起来又落下,落下又起来,像是永远无法褪尽的一 层皮,牢牢地长在了你的皮肤表面。   你觉得自己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了,不像是从前的那个血气方刚,充满活力 的李成祥了。从前的你热情爱说爱笑爱闹,眼睛总是明亮的,对这个未知的世界 充满自信,而现在的你,你感到自己的头总也抬不起来,胸永远佝偻着,脊背正 在越来越高地躬起,你现在看起来像个没精打采的老头了,如果现在的李贵祥看 见你绝对认不出你了。你已经不需要看见他来替你出去,不需要他来为你作证你 不是杀人犯,你的生命迹象已经看起来毫无神采,活着与死了已经对你没有多大 的意义。   刚来时的那些日子,你还每天问一次管教,你的案子到底怎么样了,那个李 贵祥到底抓住了没有,管教总是很严肃地告诉你:你放心,不是你做的案,终有 一天会查清楚的,但要是你做的案,你现在这样总是喊冤有什么意义呢?   你被关在这里,像是与世隔绝了,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你的同事,没有一个人 来看过你,父亲和弟弟你不想惊动他们,不想让他们为你担惊受怕,朋友很长时 间才见一次面,不见面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没有利益的 关系究竟能够维持多久,这很值得怀疑。你的同事,他们为什么也不来看看你呢, 你平时跟他们玩得多好啊,你们在一起吃吃喝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比亲人亲, 比朋友近,可是现在,你关在这里,他们依然在忙碌的工作,居然没有一个人想 起来看看你,看看你到底怎么样了,哪怕认定你是杀人犯,也该来看看你,问问 你到底为什么杀人?   是啊,那个李贵祥为什么要杀人呢,他杀的那个人是谁呢,他们之间有什么 隔阂呢?这一切变得越来越遥远,你已经没有能力去想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与你 无关,你是一个证人,一个明明白白的证人,却依然无法证明你的清白,无法证 明李贵祥的罪责,你在这里替一个人顶杀人犯的罪名,每天搬砖运水泥,为那座 新的监狱大楼添砖加瓦,这大概是你从来没有想过的。当初你顶替父亲进了这个 工厂,从一个最基本的电工做起,然后进到车间办公室逐步到了工会,你觉得生 活像鲜花一样正在向你一点点绽放,那么炫丽,那么迷人,你正琢磨着要找一个 你喜欢的女孩同你一起享受这生活的美丽。但一次无意间的发现却让你卷入了这 场杀人案,你甚至都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没有机会为自己伸张正义。   八   管教喊你,说有人来看你了。你觉得非常意外,你不知道那会是谁,是你的 家人还是你的朋友或者同事?但你的心里升起了一种希望,有人来看你,也许你 的案子就会有转机,至少那个来看你的人可以为你传递一些来自外面的消息。你 几乎是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了探监室。   来人是两个女孩,是你们单位搞活动时认识的两个外单位的人,你很失望。 两个女孩提着两袋大板瓜籽和一盒撒其玛,看见你时似乎非常高兴。说实在的, 你跟她们没有多么深的交情,根本没有达到来探监的份上。可是她们来了,不管 怎么说,她们是唯一来看你的人。你打起精神,和她们说话,好像你回到了原先 那个能说会道热情阳光的人。   女孩们很兴奋,她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坐监狱的人,不断地问你很多有关 监狱里面的事情。比如有没有狱霸有没有犯人之间打架斗殴的事情,这个监狱都 关的是些什么人,他们都犯了什么罪,你和他们处得好吗?   看着她们那么好奇的目光和热切的期待,你只好以你一贯的幽默和风趣把监 狱描述了一番,比电影电视里的还要精彩有趣得多,果然,女孩们高兴了,更加 兴奋了,她们甚至有些遗憾没有这样的机会亲身感受一下呆在监狱里是什么样的 滋味。看着她们那种样子,有一瞬间你真的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在坐牢,而是成了 一个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你多么希望事实真的是这样啊。   你是被冤屈进了监狱,是替了那个李贵祥,让他在逃,而你在这里坐监,这 里没有自由,没有希望,看不到生活的阳光,有什么好!   你不由自主地问两个女孩:你们知道李贵祥吗?她们马上说:李厂长,知道 啊,前两天搞活动,我们还在一起唱歌呢,就是他告诉我们你进了监狱的,我们 还觉得奇怪,你怎么会杀人呢?看你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嘛!你真的杀人了吗? 你杀的那个人是谁啊,你为什么要杀他啊?   李贵祥没有在逃,他好好地活着,像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加风光了,这 让你没有想到,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你不是告诉过警察是李贵祥杀了人吗?警察 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而让那个真正的杀人犯消遥法外呢?   九   那个带你进来的年轻管教对你态度很好,每次你的申诉他都听得很仔细,甚 至问了一些很细节的问题,每次和他谈过以后,你都感觉他一定会把这些向上级 反应,为你洗清冤屈。但是从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里你看到了一种为难和无助的 情绪,你问他怎么了,把他问急了,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告诉你:你的案子已 经定性了,可能没有翻案的机会,因为有一个乞丐亲眼看到了你杀人,而且过后 你去找他想要灭口,你的卷宗上是这样写的,那个乞丐亲耳听到那个被杀的人临 死前说了李成祥三个字。   你想起了那个乞丐,当时你去问他的时候,他明明说的是李什么祥,一副记 不清的样子,可过后他怎么会说成是李成祥呢,是谁教他这样说的?是的,你和 李贵祥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曾经有人以为你们有亲戚关系,你总是笑笑说只是碰 巧罢了。你从来没有因为这个有点相近的名字就对李贵祥有过什么期待,他几乎 都不认识你,每次见到你也总是官场上的客气再客气,也许他都不知道你和他的 名字相近吧。   可是你没有想到你会因为一个名字而坐牢,因为一个名字而背上杀人犯的罪 名,更要因为这个相近的名字而赴死。   你问年轻的杨警官:我是不是很快就要上断头台了?杨警官摇摇头:你不要 那么悲观,你的案子不知为什么一直搁置着没有判,也许在等着更有力的证据吧, 随后他拍拍我的肩说:这说明还是有希望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注意的。   你看看杨警官,相信他是真的在为你着想,也曾经为你的案子奔忙,只是没 有突破性的进展而已。你已经觉得没有什么希望了,那个死去的人是你们科室的 小张,他刚刚提了工会副主席,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出乎你的意料,你原本 以为你比他能干,许多大型活动是在你的策划和组织下做的,他只是一个执行者, 你热情阳光,与每个人的关系都不错,领导对你也总是赞许有加,你不能相信, 副主席的头衔怎么会落到小张的头上,那样一个不善言谈,没有眼色只会埋头苦 干的人身上。案发之前,你还在为这个事耿耿于怀,找过你们的老主席,老主席 面有难色地解释:没有办法,这种事情很难说得清楚。   现在他死了,而且有一个乞丐作证,他临死前曾经说了一个名字叫李什么祥, 而你又跑到乞丐面前证明了那个凶手和你的名字很相近,别人不怀疑你才怪呢。   十   男女人再一次坐在你的身旁,手指在你的身体上慢慢滑动,你已经麻木,你 知道自己既无力反抗,又不能把这件事向别人宣扬,你只有忍着。你在想,也许 你最终不会上断头台,不是因为你的案子会查清,而是因为上断头台之前你已经 被这个男女人折磨死了,这种折磨不仅仅来自于身体和心灵的折磨,更深的是精 神折磨,这是双重折磨,一个人没有了精神肉体也就活不了多久了,你甚至觉得 已经看到了那个即将死亡的自己。   那个人形销骨立,那个人眼窝深陷,那个人吊着两只长长的细手臂在风雨中 渐渐地倒下去毫无声息。   啊,你大叫一声,这声音在黑夜里传出很远,在空旷的楼道里被扩大成一种 像一个死刑犯临死时的最后一声惨叫。那个正在你身上忙碌的男女人被这一声给 惊骇住了,身体立刻软了下来,他搭在你的身上半天起不了身。楼道里响起了一 阵嗘嗘苏苏的声音,似乎是犯人们的美梦被惊醒的呢喃,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男女人猛地狠狠扇了你一记耳光,你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痛,你捂住脸愤 怒地看着眼前这个让你恶心的男人。男女人问:你他妈半夜三更喊什么?   你把他慢慢地拨拉到一边然后坐起来,对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他妈地 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男女人愣了一下,然后嘿嘿地笑了:杀你多没意思,老 子还他妈没玩够呢。   你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领子说:你没玩够,可我够了,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 活了,你要是男人,你就给我来个痛快的。男女人想拨开你的手,可是你的手抓 得很紧,男女人有点疑惑地问:你他妈地吃错药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愤怒地说:我就是不想活了,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呀,你有本事把 我杀死了呀。你使劲地摇撼着那个让你恶心透顶的男女人,他的头一下子撞到了 撞到床的铁架子上,男女人啊了一声,声音不太高,但很刺激,听起来好像是一 种召唤,你有一种报复般的快感,你用力地将他的头再一次撞向铁架子,只听男 女人大叫了一声,头向你的手搭拉下来,一口涎水从他的嘴里流下来,滴落在你 的手上,你恶心极了,一把将他甩了出去,他从你的床上滚到了地上,一动不动。 你犹不解恨,跳下床,使劲地踢打着这个从你进监狱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欺负你 压迫你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你累了,停了下来,倒在床上睡去了。   梦中,你回到了家乡,看到了父亲正在地里干活,父亲身体很好,他的皮肤 晒黑了,可是显得很健康,他看到你觉得奇怪,问:祥子,你怎么回来了,你不 在厂里好好上班,尽跑回来干吗?不过年不过节的。你从父亲的手里接过那把锄 头,说:爸,我和你一起去地里,我想去帮你收麦子,你一个人太累了。父亲就 笑了,摸着你的头说:傻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点活还累不倒我,我就喜欢 干地里的活,每天能到地里走走,心里可踏实了。   是,你也有一种渴望,只有回到家乡,回到生你养你的土地上,你才会感到 踏实和安全,一直以来,你都有这种渴望,渴望回到家乡,渴望看到蓝天和大地, 看到地里的麦浪在风中一层层翻涌,那是一种丰收在即的喜悦,是一种实实在在 的生活。   你和父亲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你问父亲:为什么人都喜欢城里的生活,其实 农村多好啊,靠近阳光靠近大地,人活得多么充实快乐啊。父亲说:人啊,不能 离土地太远了,远了活着就没有劲,只是你们年轻人喜欢城市,城市繁华啊,有 你们喜欢的东西,我老了,还是这里比较适合我一点,所以我才提前退休,让你 接了我的班,也想让你在城市里扎下根,以后有了孩子,可以在城市里上学上班, 毕竟城市里环境好啊。   你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城市,这里霓虹灯闪烁,高楼林立,你在大街上逡巡, 好像一个找不到家的流浪汉。   有一个黑影在你前面迅疾地走着,你感觉有一点熟悉还有一点愤怒,你不知 道这些情绪从哪里来,你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想看个究竟。你脚步匆匆,离他越 来越近了,你的呼吸急促起来。   那个人忽然转过身来,向你微微笑着,你看清楚了,是李贵祥,他戴着眼镜 和帽子,帽沿压得很低,慢慢地向你走来。   你的左手从裤兜里慢慢拿出来,是一把匕首,在黑暗中闪着银色的光芒,直 直地插向那个人的身体,他笑盈盈地看着你,然后慢慢地倒下去了,身体与大地 接触的瞬间,你听到了来自心腔深处的一声断裂般的闷响。   据悉,李成祥和男女人死于同一天,男女人脑骨碎裂而死,李成祥猝死于睡 梦之中,死亡原因不明。   据报,李贵祥于同一天,在回城的途中发生了车祸,当场死亡,司机安然无 恙。 ◇◇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