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ax 于 2012-09-21, 20:4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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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http://www.guardian.co.uk/science/2012/sep/09/science-philosophy-debate-julian-baggini-lawrence-krauss
The Observer, Sunday 9 September 2012
哲学对话科学:那个能回答生活的大问题?
ax译自The Observer
哲学家Julian Baggini担心,随着我们对宇宙越来越多的了解,科学家们涉足其它学科的事情会愈演愈烈。在这里,就科学家的“任务扩展”(mission creep)问题,他向理论物理学家Lawrence Krauss提出了质疑。
Julian Baggini:即便是通过科学对宇宙哪怕有一点点了解的人都不会不对宇宙和科学望而生畏。当把物理学和人文社会学科相比时,科学家们更容易感到得意,而我们其他人不免有些嫉妒。特别是哲学家,看见穿实验室工作服的就会嫉妒。真希望我们的成就也能如此显眼和无可争辩!如果能不总是盯着你们的成绩比较该多好啊。
可是(这个“可是”一定会有的)我真的想知道,最近科学是不是有点任务扩展了。一些科学家不满足于已经取得的那么多成就,想接管其它学科的领域。
我不揣摸哲学问题的所有权问题。历史已经告诉我们,许多哲学问题可以长大,离开家并搬到其它地方去。科学曾是自然哲学,而心理学则是伴随玄学发展起来的。但有些关于人类生活方式的问题就不是科学的。比如,我看不出来纯粹的事实能解决道德上的对与错。
你的一些言论和文章显示你好像有些科学帝国主义的雄心,所以请告诉我,你认为对于现在仍在哲学领域里的问题,科学能/应该提供多大程度的回答?
Lawrence Krauss:谢谢你对科学的美言和你的大度。对于你的“但是”和你感觉到的我的帝国主义雄心,我不认为那是帝国主义的。那仅仅是为了区分哪些问题是可以回答的和哪些问题是不可以回答的。大概来说,所有可回答的问题最终都会归于经验知识,也就是科学。
例如你提到的道德问题,科学为道德判断提供基础,只有基于理性的道德判断才是合理的,而理性本身又是基于经验依据的。我认为,行为后果的知识必须要有经验依据为基础,否则所谓的理性将失去意义。如果我不知道我的行为会导致什么,我将不能做出道德与否的合理判断。我认为随着我们对神经生物学、进化生物学和心理学的进一步了解,我们最终会减少对道德的领悟,转而探究定义清楚的生物结构。
那些主要的哲学问题长大了都会离开家。它们很多去了物理学和宇宙学。比如那些关于因果和有无的模糊的哲学问题就是这样。我刚出了本新书,对有无的问题进行了科学的论述。关于“非存在”是什么,一个人可以把另一个人驳得脸色发青,尽管这可能是有趣的哲学问题,但我要说这实在没什么用。关于事物是如何出现和演变的,它不能给我们任何启示,而这正是我所感兴趣的。
JB:我支持你的观点比你想象的要多。我同意很多传统的玄学问题最好由科学家处理,对于“为什么会有实物而不是虚无?”这个问题,你做了非常杰出的工作。如果像你所说的“那些主要的哲学问题长大了都会离开家”,那我们就丢失了一些东西。我想你这样说是因为你认可这样一个原则:经验问题和非经验问题的区别是,前者可答,而后者不可答。
我的观点是,那些主要的哲学问题是不会离开家的,他们会一直呆在那直到所有的事实真相出现再解决。道德问题就是个好例子。事实真相的发现不能解决道德的对错。但不能因此认为道德问题是空虚的问题或者伪问题。通过研究新的事实真相,我们可以更好地去思考,甚至可以进行更深入的辩论。例如,通过对非人类认识力的研究,改变了我们对动物伦理看法。
贬义意义上的科学主义者认为,如果一个问题没有科学的解决方案,它就根本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而我则认为,在人类生活中会不可避免地碰到许多科学不能处理的事情,但我们可以尽力去解决它们,尽量去理解它们,并用严肃和严谨的头脑去思考它们。
我想你可能会认同科学主义的观点而不是我这样这观点,对吧?
LK:事实上,我支持你的观点比你想象的要多。我确实认为,哲学讨论可以通过反映事实真相参与决策,但这里的事实真相指的是通过经验探索得到的事实真相。我同时也同意在人类生活中有很多事情的决策是不要靠科学的。人类的事情和人类本身是非常非常复杂的,光靠理性和经验依据是没办法指导我们的。我说过,当Lewis Carroll通过Alice给我提建议时我就认为他是正确的,这个建议就是在早餐之前有必要相信几件不可能的事情。其实我们每天都这样,起床的理由可能是我们喜爱工作,或喜爱配偶或自爱。
我所不同意的地方,是不会因时间而改变的程度。今天科学处理不了的问题,或许明天可以。我们不知道会从哪得到启发,但这正是探索之旅的有趣之处。同时我的确认为,事实真相的探索甚至能解决道德问题。
就拿同性恋为例,铁器时代的圣典会认为同性恋是“错误的”,但经过对多种物种的同性性行为频率的科学研究,发现这是完全自然的,甚至有一个固定的小比例,而且没有明显负面的物种进化影响。这肯定地告诉我们,这是有生物学根基的、无害的和非天生“错误的”。事实上,我认为当你提出对非人类认知力的研究改变了我们的伦理观点时,你实际上认同了是科学起作用的观点。
我承认我很高兴地知道你也认为“为什么会有实物而不是虚无?”是个最好让科学家来回答的问题。但是,就像我指出的“为什么”的问题实际上就是“如何”的问题,在这点上,你是否也同意所有的“为什么”的问题都没有意义,因为他们假定的“目的”可能不存在?
JB:事先就排除掉那些非事实真相的问题某天会被科学回答的可能性当然是愚蠢的。但是对于科学能走多远的问题进行适当的怀疑也是很重要的。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可能会过早地把重要的哲学问题交给科学家。
你的同性恋的例子很恰当。我同意认为错误的原因是由于过时的思维方法。但你所认为的是,因为科学显示同性恋“是完全自然的”,“没有明显负面的物种进化影响”,是“有生物学根基的”和“无害的”,然后的结论是“非天生‘错误的’”。但这是把伦理和科学混在一起了。同性恋在道德上被接受不是因为科学的原因。对与错不是简单的物种进化影响的问题,也不是自然与否的问题。例如有这样一个观点认为,强奸是自然的也是有进化优势的。但是提出这个观点的人也是非常努力地去强调,这不能使之变为正确,可悲的是评论家忽略了这个强调。对于通奸也有类似的观点。科学告诉我们的关于特定性行为的自然属性会引起伦理上的思考,但不决定结果。我们需要清楚这一点。接受某天最好将这问题给科学家处理是一回事,哲学过早地将他们移交则是另一回事。
LK:我想再一次说明,我们的分歧是微妙的。我们拥有智力,因此在和谐社会我们可凌驾于各种各样的生物倾向之上。可是我认为科学可以修改或决定道德信念。比如象通奸这种事,作为生物学现象,任何一个善于思考的人都会认为,必须要修改“绝对”谴责的观念。再有,很多道德信念在不同社会之间是有差异的,说明他们是通过学习而来的,因此归于心理学。其它一些更普遍的和固有的行为可归于神经生物学。静思一下道德判断,因为它太过经常地假设一些模糊的自由意愿的信念,所以我认为它是幼稚的。
我想换个话题。我承认我很高兴地知道你也认为“为什么会有实物而不是虚无?”是个最好让科学家来回答的问题。但我要说的是,在一般意义上讲,只有有意义的“为什么”的问题才是真正的 “如何”的问题,你同意吗?
让我举个例子说明一下背景。天文学家开普勒(Johannes Kepler)在1595年提出回答一个重要的“为什么”的问题:为什么有6颗行星?他相信答案就在5个柏拉图实体内,柏拉图实体的表面是由正多边形(三角形、正方形等)组成的,而且其外接球的尺寸会随着表面数的增加而增加。他猜测,如果这些球对应行星轨道,那么它们到太阳的距离和个数就可以被弄明白,从更深的意义上说就是弄懂了上帝的意图。
“为什么”在这里就变得有意义了,因为答案揭示了宇宙的目的。现在我们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们不但知道不是6颗行星,而且我们的太阳系既不是唯一的,也不必要是独特的。这个重要问题就变成了:“我们的太阳系如何会有这些数量的行星并分布在这些轨道上的?”这个问题的回答才是亮点,就像在宇宙的其它地方寻找生命一样。不但“为什么”变成了“如何”,而且“为什么”将失去其任何的有用的意义,因为那个假设的目的是没有依据的。
JB:我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但在哲学上没有“仅仅”的微妙分歧。既然在伦理上我们已经走得很近了,那就把话题转到“如何”和“为什么”的问题的区别吧。
我再一次和你有很多共同点。例如,我是不会认同,以为科学是处理“如何”的问题的,而宗教是处理“为什么”的问题的,所以宗教和科学是没有冲突的。它们之间很难轻易理清。基督徒说上帝说明了为什么有大爆炸,还可以说,是类似上帝的角色让宇宙如何变成存在的。但我不会走得那么远,而认为不是所有的“为什么”唯有用“如何”才能真正理解。这里有个非常显眼的例子:如果没有“为什么”,就不能充分解释人类的行为。我们做事要有原因。
一些死板的哲学家和科学家把这说成是虚构的,是错误概念。他们认为,人类行为的真正解释是在“如何”这个层面,比如,大脑是如何接收信息、处理信息和产生行为的。
但如果我们想要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会对他们的亲近有牺牲行为,光靠神经生物学的解答是不够的。要知道完整的真相就要用到“为什么”:为的是爱。爱确实比神经元激发和荷尔蒙释放更基本。生物化学和心理学是如何一起作用的现在仍是个谜,另外按照你的自由意愿的说法,我们关于人类自由的天真的假设就是几乎完全错误的。但是我们不能认为,在某天科学能让我们不用去问“为什么”,就能解答像爱这样的人类行为的问题。或者这是浪漫的废话?真的是没有原因为什么你不介意这次对话?你这样做是简单地因为这就是你大脑的工作方式?
LK:这场谈话当然让我非常愉快,很明显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谈话。但我知道我的快乐来自能使人类快乐的固有过程:把语言和哲学交织在一起。如果你不介意问“为什么”的问题,我想把问题转一下,为什么你认为像爱这类东西不能简化为神经元激发和生物化学反应?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定会有纯“物质”之外的东西来管理我们的意识。我想我看不出会是这样。在进化生物学上,我们确信已经了解了很多关于牺牲行为方面的事情。在很多情况下,牺牲行为有利于群体或家族生存。如果基因传播是基本驱动的话,在这种情况下的利他行为是有利于进化的。如果某天我们能把宏观上的社会行为化解为微观上的生物学反应,对我们的想象力来说不会是个大跳跃。
从纯实践的角度来看,可能会因在计算上过于复杂,以致在近期内还不能做到,也许永远做不到,但就我对宇宙的了解,会让我慎用永远这个词。在某种意义上说,物理学定律没有排除的东西是不可避免会发生的。所以,我现在还不能通过计算确定我在的这个房间里的所有粒子的运动,我只能取平均量和作统计来算出物理特性。但也许某天可能,谁知道?
JB:谁知道? 确实这样。这就是为什么哲学家要接受某天也许会下岗的原因。但科学家也必须接受他们的能力是有限的。
我不认为宇宙包含的东西会比自然科学包含的多。但我怀疑人类的行为可以只用物理学和生物学来解释。尽管我们确实是由那些一样组成恒星的物质组成的,但这些物质自我组织得相当复杂以致产生了意识,这不是仅仅通过研究玻色子和费米子的本质就能完全了解的。至少我认为做不到。我很高兴物理学家可做很多事。但我认为在成功之前,应该克制自己不要说只有真正的问题是科学问题,其它问题是噪音。如果不幸言中,这场谈话不就成了噪音了吗?
LK:那么我们基本一致,谈话可以结束了。我猜很多人会把我的谈话当成噪音,但无论如何,如果你不去试的话,你就不会知道科学非常在行勾画各层次真实事物的全貌。你我都完全同意自然现实就是所有存在的东西,我们只在通过科学的方法如何能高效完全了解现实的乐观程度上有所不同。我一直惊叹科学的进展,这些进展恐怕是经过不断向大自然提问,然后通过实验让大自然回答而得到的。我认为人比恒星难了解,但那却是让科学探索令人兴奋的原因。神秘的事情让生活变得有意义,如果某天我们找不到可回答而未回答的问题和能解决的难题时,那将是悲哀。至少在某些特定领域,我会惊讶于如何能让我们成为成功的受害者。从整个宇宙来看,我们会可怕地接近引导我们认知的观测研究的极限。从那以后,我们不得不只能依靠我们的思想,而那肯定会更艰难和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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