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01-22 18:46:54
饭碗一放,便照例迫不及待地向门口的小池塘扑去。路面被烈日烤得烫脚。在水里泡得眼睛红肿涩重后才上岸,刚把耳朵里的水倒出,就听到后庄人声嘈杂,还夹杂着妇女的哭声。有热闹!一手抹脸,一手捏裤,循声飞去。到了跟前,犹豫地放慢了脚步,邵局长家从没去过。是东庄、南庄、前庄、后庄唯一没去过的一家。早看出老枪和邵局长不对付,但也从没听大人说过原委。一次组织上就提拔邵家的高中刚毕业的二儿子当大队长的事征求老枪的意见,老枪说,“邵秃子家的小二子,人正,文化也好,同意。” 穿裤子,整头发,蹑手蹑脚走近。透过人墙往里看,院子里的地上到处散乱着衣物鞋帽和东倒西歪的箱子柜子。这场面比以前看到的邻居打架砸东西的场面要大上几十倍。这么多东西赶上镇上的百货商店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东看西瞧,看不出门道。
忽然下起了大雨,看热闹的人鸟獸散去。。。
一溜烟回到了家屋的西山头。竹云、田子、大顺也相继跑到屋檐下躲雨。我经常跟他们一起玩,虽然他们都比我大上五、六岁。竹云聪明精明阴险,外号小刁,但长得很是奶油,身上被百雀灵搽得香喷喷的,他的朋友全是姑娘;田子老实勤奋能干,手工特别精巧,但有个坏毛笔,五分钟要吐一下吐液,一分钟要匝三次眼皮;大顺是个矮胖子,憨厚温烫水,不急不慢,整天眯着眼睛微笑着,什么事经他慢悠悠笑眯眯地一说就有趣得多。
“乖乖,这大港学生真野!”
“侉子就是野!”
“南蛮北侉。”
“你看那小锒子,像杀猪刀样快。”
“杀猪刀哪有那么亮霍霍的,哪有那么尖?!”
“狗日的X中那些红卫兵没得用。邵局长的家要靠他们来抄不知要等到哪八年呢。”
“X中那些废料哪能跟大港学生比,大港学生还有冲锋枪呢,X中红卫兵就几根烧火棒。不提不丢人。“
”大港学生不是日大磨的。抄家像撂河泥样的。“
”要不是大港学生,我们这里的文化大革命就发动不起来了。“
。。。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我问道:”什么叫大港学生?“
“大港学生是毛主席派来的红卫兵,是来革命的。”
“什么叫革命?”
“要反动派的狗命。”
“我家是光荣人家。谁也不能革命我家。”我舒了一口气,有点得意。
这话深深地刺伤了竹云,但当时我没想道。竹云的父亲因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在大路上贴过反动标语而被判过刑。
竹云:“大港学生才不肉那一套呢,看谁来气就把谁的小鸡割了。”
大顺:“大的不要,只割小小鸡,蚕蛾那么大的。”
竹云:“我们几个都是二大人了,没事。你那肯定他们要。油锅一炸,跟蚕蛾一样,多好的下酒菜。”
我说,“大港学生不是走了吗?”
田子:“半夜就回来了,躲在各家的床底下,等你夜里起来小便,咔嚓一下就给割了。”
从此,天天不吃晚饭,睡觉胆战心惊,睡着了有时还抽筋。家长只知道被吓了,但不知道原委。给我招了几次魂也没什么效果。直到后来我真正遭遇了大港红卫兵,魂才重又附了体。 大港红卫兵比竹云他们想象得还要厉害许多。他们不是潜伏在各家的床底下、偷偷摸摸地割,而是大张旗鼓理直气壮地割。而且割比小鸡更根本的东西-至少在老枪的眼睛里。那大港学生要割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