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大朱清时校长被《中国中医药报》评选为2004年新闻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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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AA 于 2005-1-10, 23:15:50:

中国科大朱清时校长被《中国中医药报》评选为2004年新闻人物

  2004年12月29日,中国科大朱清时校长在北京出席了《中国中医药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和颁奖会,获颁该报评选出的“2004年新闻人物”奖状。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和中国中医药报的领导与在京的数十名著名中医师出席了会议。据悉,朱清时校长获该奖是因为他曾应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邀请在“2004年中医药科学论坛”上做了关于中医的科学性的讲话,并且受到了我国中医药学界的广泛关注。

附:中国科大朱清时校长关于中医的相关讲话

与朱清时院士对话——医药与复杂性科学
(原文登载于〈中国中医药报〉2004年10月25日第5版)

本报记者 王乐羊

  编者按:本报近期刊登了“2004年中医药科学论坛”上的专家发言,在读者中引起了强烈反响。许多读者来信来稿,积极参与讨论,并向部分专家请教有关问题。近日,本报记者就读者提出的一些问题,与朱清时院士进行了一次对话。
  记者:在上次的论坛中您曾经提到过“我国在科学技术上要赶上西方,就不能忘记自己的传统文化。如果我们忘了传统文化,不把传统文化的优点发挥出来,那我们就难以赶上西方。”您的意思是不是说传统文化,或者说中医药体系中的一些思维方法可以用来帮助现代人认识、解决世界的某些问题?目前在社会上有一些人认为中医药不科学,甚至有人认为中医药是迷信,您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朱院士:我认为中医药是科学,虽然当前流行的狭义的“科学”还不接受它。当前流行的主流科学发源于西方,它们与以中医为代表的中国传统科学文化有两方面的差别:一是观察事物的角度。发源于西方的现代主流科学总是把复杂事物分解为基本组成单元来研究(即以还原论为基础);以中医为代表的中国传统科学总是把复杂事物看作整体来研究,认为若把事件简化成最基本的单元,就要把许多重要信息都去除掉,如单元之间的连接和组合方式等等,这样做就把复杂事物变样了。二是研究事物的方法。发源于西方的现代主流科学认为把复杂事物分解为基本组成单元后,就可以精心设计实验来发现这些基本单元的规律,再用分析和推理的方法得出结论;以中医为代表的中国传统科学把复杂事物看作整体来研究,就只能以“经验+直觉+实践检验”的方法,用通俗的话说,就是在多次经验之后突然领悟了一个道理,然后再到新的实践中去验证这个道理。儒家、佛教、墨家、道家都是用这种方法认识事物的。
  记者:目前许多人认为,现代科学技术的成功已经证明了发源于西方的现代主流科学的观察和研究问题的方法是正确的,而中医的这种观察和研究事物的方法是失败的。您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朱院士:我不同意这种意见。从大历史的角度来看,发源于西方的现代主流科学只是在过去几百年中取得了成功,这几百年在人类历史中只是短短一瞬间,不能以这几百年的表现来论成败。事实上,现代自然科学已经开始研究复杂性科学的问题,科学界发现把复杂事物分解为基本组成单元(既还原论),再用实验加上分析和推理的方法已经不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还需要一套全新的方法作为补充来进一步认识世界。
  还原论方法就是将宏观事物还原为其微观组成单元,先研究这些微观组成单元的性质和规律,以及它们的组装方式,例如从气体分子运动论或者晶格振动理论入手,然后根据这些定律对物体的性质进行推算,就可以把整个物体的性质得出来。这就是还原论的科学研究方法。
  记者:许多人对“还原论”这个名词很不熟悉,您能否把它解释得更通俗一些?另外,中医研究事物的方法是什么呢?请您比较一下这两类方法。
  朱院士:我举个大家都熟悉的挑西瓜的例子。许多人都有这样的经验:在买西瓜的时候,面对一大堆西瓜,如何选出一个好的?这个时候有两类办法:
  一是把它切开,看一看,尝一尝,判断会准确。这就是还原论方法,其优点是容易借助工具,结论准确;缺点是一旦切开,西瓜就不再处于本来的状态,有些东西已丢掉,至少切开后就不能再复原,空气和微生物进去了,切开的西瓜很快就会坏掉。因此,很多人不愿意用切开的方法。
  如果不能切开,有的人根据经验,仍然有办法判断西瓜的好怀。他们知道,西瓜是一个整体,其各个部分之间都有紧密联系。因此,只要仔细观察外部的信息,如用手掂掂重量,拍拍声音,看看颜色和瓜蒂形状,等等,就可以知道好坏。这类方法就是“整体观”方法。中国传统文化,包括中医强调“天人合一”和事物的整体性,用的就是这类方法。
  人体、地球、宇宙在认识论的角度上都类似西瓜,人类自古以来就有还原论和整体观这两类认识它们的方法。它们都既使用推理,又使用归纳法,只是前者较多使用推理,后者更多使用归纳。它们都以实践为检验理论的标准,它们的理论都经过了大量实践的检验,因此它们都是科学。不同的是,还原论方法把复杂事物的整体进行分解,并加以抽象,然后研究得到的简单基本单元,进而从这些基本单元的性质推出整体的性质。西方科学的主流就是使用这种方法。但是,持整体观的人认为,复杂事物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对它进行分割和抽象会丢掉一些东西,这样研究得出的整体性质并不真实。因此,他们坚持从整体上研究复杂事物。以中国传统文化为代表的东方文化的主流,就是持这种观点。
  记者:许多人认为,近代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已经证明了“还原论”方法的有效性,而近代科学技术没有在中国诞生正是由于“整体观”阻碍了近代科学技术的发展。您如何看这个问题?
  朱院士:在最近的四百年中,这种状况是事实,但是从大历史的角度来看,这种状况是会变化的。其实,在北宋及其以前的一千到一千五百年中,以整体观为基础的东方文化的成就曾大大超过西方,而且在现代主流科学开始转向研究复杂事物本身时,还原论方法的局限性已经暴露出来,整体观的重要性已经开始被科学界重新认识。
  记者:您说“还原论方法的局限性已经暴露出来”,能不能举例说明这点?
  朱院士:混沌(chaos)现象就是一例。当代科技界已经公认,在一些非线性系统中,初始条件的微小变化可能导致最终结果的巨大差异,使这些系统的行为看起来像随机的。许多复杂事物的规律不能由其基本单元的规律推出。由此,还原论方法不适合复杂的非线性体系。如果我们把自然界中各种简单事物的基本规律搞清楚,不一定可以推出复杂体系的性质。
  比如我之前曾经举过一个例子——用计算机预报中长期天气就不可能准确。因为这种预报是基于假设地球能为传感器所覆盖(从地面到大气层顶部的空间里),并且假定传感器能够提供温度、压强、湿度和气象学家所想要的其他任何量的精确读数,正午l2点,要有一台无限强大的计算机获得所有这些数据,然后开始计算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将发生什么。由于在初始数据中总是存在不能消除的和无法预测的误差和不确定性,这些误差在用迭代法求解一连串非线性微分方程时被迅速放大,使结果无法预测。
  在初始数据中的误差和不确定性是不能消除和无法预测的,原因在于:其一,现代天气模型记录来自大量坐标点上的数据,因为地面站和卫星不可能看到地面上的每一点,一些初始数据不得不依靠猜测;其二,因为相邻传感器之间的间隔无法得知,只能用平均值代替,计算机无从得知这些间隔中的涨落与平均值的微小误差,这些误差将在用迭代法求解一连串非线性微分方程时被迅速放大,使结果无法预测。换句话说,在天气这样的复杂系统中,结果非常敏感地依赖于初始条件。
  人体和生命是可能比天气预报更复杂的事物,只用西医的方法,从每个器官的状态来推断人体的状态是不够的。因此有些西医束手无策的病,中医却能治好就不奇怪了。
  记者:西医和中医各自是如何来认识人体这个复杂事物的?
  朱院士:西方科学的源头是在希腊起源的形式逻辑推理方法,其最简单的代表是几何学。欧几里德把复杂事物简化为几类简单化的几何图形,如三角形、四边形和圆,等等。基于一些简单的公理、公设和定义,用逻辑推理得出整个几何学系统。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人们开始发现只用形式逻辑学方法认识事物是不全面的,因为只要作为大前提的公理、公设和定义有错,推理得出的结论就会错。还应加上实验,这一结论诞生了现代自然科学。因此现代自然科学的基础来源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古希腊时期的形式逻辑,另外一个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培根的实证主义。实证主义通俗而言就是说以实验的方法来研究事物。事实上,实验方法并不适合复杂事物的研究,因为做实验就要把事件简化成最基本的单元,要把复杂的情况都去除掉,在最纯粹的状态下做,这样的实验才能得出准确的、没有异义的结论,但这样做就把复杂事物变样了。所以西方自然科学或者说是现代自然科学就出现了问题,一旦做实验就把真实的复杂的事物变样了,得出的结果并不能推理出原来的复杂事物本身。
  西医研究人体是用还原论的方法。
  中国传统文化实际上是基于直觉的认知法,但她并不是单纯的直觉认知,其中也有形式逻辑,也有推理,但后者一直没有发展成主流。
  记者:您刚才提到科学已经开始转向研究复杂事物,而还原论方法又不适合于复杂事物的研究,那么复杂事物要以什么样的方法来进行研究呢?
  朱院士:在上次的论坛中我谈到过这个问题,目前人们对于复杂性的事物研究方法已经总结出了几个要点:一是着重研究系统集成的方法对整体性质的影响。就是说对于一个复杂体系如何组装比基本单元本身更重要。二是着重研究各个部分之间的关系对整体性质的影响。就是说在复杂性事物中,部分之间的关系很重要。第三是寻找复杂系的“鞍点”或“敏感点”,以便用“四两拨千金”的方式改变体系的状态。就是说对复杂性科学来讲,着重研究的不仅是基本概念的性质,还有如何组装,如何排列,基本单元之间的关系怎么样等,而是要明确哪些地方是系统的敏感点。第四是寻找复杂体系的“特点”或“关键点”,以便用简捷的方式改变体系的状态。
  实际上中医的科学性是复杂体系的范畴,不能用简单的西医的方法去界定,目前这种条件还不够成熟,无法理解。
  记者:按照您的阐述,中医药是复杂性科学的范畴,而复杂性科学的问题也是近几十年来才开始研究并初露端倪的,那么我们是否有必要借助一些现代的仪器、技术、手段对中医药学进行研究呢?现代社会是否也会有相应的准备呢?
  朱院士:在西医进入到解剖学阶段以前,中医和西医是类似的。后来产生了解剖学,它推动了科学技术与仪器在西医学中的运用。而中医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能够研究复杂事物的仪器来支持。单凭直觉和自己的感觉是有局限的。
  中医揭示了人体和疾病一些整体层次的规律,虽然理论还停留在古朴的状态,但是这些经验是人类几千年文明反复实践证明了的,是真理、是科学,这种科学是复杂性系统内的科学,不应因此就否认这些规律的存在,而应该使之现代化。西医揭示了人体细胞和分子层次的一些规律,但临床医生面对的归根结底是人这个整体,而不是某一部分,所以不得不依赖大量的客观检查来考察它各个部分的变化,从这个方面讲,西医的一些认识是片面的、割裂的,所幸它得到了现代科技的帮助,然而中医却在这方面落后了。当前中医迫切需要得到现代科技的帮助,但并不是用西医的方法来研究中医。
  事实上中医目前已经开始借助现代仪器进行相关研究了。
  记者:以下您能否为中医现代化的发展思路提供一些建议?
  朱院士:中医是粗粒化的“大写意”生命科学,英国《自然》杂志主编坎贝尔博士就世界科技发展趋势发表看法说:目前对生命科学的研究仍然局限在局部细节上,尚没有从整个生命系统角度去研究,未来对生命科学的研究应当上升到一个整体的、系统的高度,因为生命是一个整体。
  从原则上说,未来生命科学的研究方法应当是西方科学方法与中国传统科学方法的结合,中国传统科学方法重视从宏观、整体、系统角度研究问题,其代表是中医的研究方法,这种方法值得进一步研究和学习。对于中医科学原理的研究,不是要将中草药的有效成分提取出来,那种方法恰好破坏了中医是整体描述、讲究配伍、讲究关系、讲究辨证的精髓,而是要研究复杂性体系的组装,组装过程中的敏感点,组装的方式对事物的影响,从溶液与自复制,自复制的过程如何抑制、如何增强等方面进行阐释,把现代科学仪器用上去。 B14


中医是复杂性科学
朱清时
(原文登载于〈中国中医药报〉2004年8月16日)

  我本人长期以来从事西方科学的研究,但对中医学一直很有兴趣。在我工作和研究的同时,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问题,就是在我国科学技术即将赶上西方的时候,我们不能忘记我们的传统文化,而且如果我们忘了传统文化,不把传统文化的优点发挥出来,那我们就会赶不上西方。因为西方的文明是西方的优势,我们赶得快,他们发展得更快。但是当我们继承发扬传统文化的时候,也遇到一个难题,传统文化,特别是中医,它的科学性究竟在哪里?
  如果早十年或五年,我可能还不能谈清楚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我可以试着把这个问题谈清楚,我所以会这样说,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现代自然科学已经研究到复杂性科学的问题。近几十年,西方科学界发现他们过去推崇的实证加上分析、推理的方法(以还原论为基础)已经不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目前迫切需要一套全新的方法来认识世界。
  以下,我将从认识论的角度说清楚中医为什么是科学?它的科学性在什么地方?下一步我们应该如何做才能显现中医的优势,促进其大发展。这个问题不仅是中医界的问题,也是新的时期人体科学或者说是生命科学发展的必然需求。
  人类认知世界的两种基本方法
  人类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有两个基本的方法,一类称为“经验+直觉”,这是早期人类用的方法,中国的传统文化经常用这种方法。用通俗的话说就是在多次经验之后突然领悟了一个道理,然后再到新的经验中去验证这个道理。过去的儒家、佛教、墨家、道家都是用这种方法的。古希腊创造了另外一种认识世界的方法——形式逻辑学方法。吴国盛先生《科学与历史》一书中比较详细地介绍了西方的逻辑学方法。西方人科学的源头是希腊,起源是形式逻辑学方法。形式逻辑学方法最简单的代表是理科学,它把复杂事物简化为几个定理、几个公式,然后又用这些定理和公式推理出整个系统。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人们开始发现只用形式逻辑学方法认识事物是不全面的,还应加上实验,这一结论诞生了现代自然科学。因此现代自然科学的基础来源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古希腊时期的形式逻辑,另外一个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培根的实证主义。实证主义通俗而言就是说以实验的方法来研究事物。事实上,实验方法并不适合复杂事物的研究,因为做实验就要把事件简化成最基本的单元,要把复杂的情况都去除掉,在最纯粹的状态下做,这样的实验才能得出准确的、没有异义的结论,但这样做恰好就把复杂事物变样了。所以西方自然科学或者说现代自然科学就出现了问题,一旦做实验就把真实的复杂的事物变样了,得出的结果并不能推理出原来的复杂事物本身。比较这两种认知方法最好的例子是日本诺贝尔奖得主汤川秀树提出的,他在《创造力与直觉》一书中引用了庄子与惠子的一段谈话。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
  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
  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二者的争论,历代都将其当作是诡辩术,但汤川指出这代表中国古代就认识到人类有两种认知方法,庄子的认知方法不论实证,因为他不是鱼,他无法去“测”鱼是不是快乐,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一种感觉、直觉,“觉得”鱼很快乐,这是无法证明的,但是,这是经验告诉大家的。惠子是标准的西方的实证加逻辑推理的方法,认为凡是不能用实验证明,不能用推理认知的结果都不应承认。这两种认知方法的差距在哪里呢?正如司法中的有罪认定和无罪认定,二者的差别很大,但实际上,大多数事件是既不能证明有罪,又不能证明无罪的。这两种认知方法与这个例子很相似,二者代表两个极端,因此有大量的事物存在于二者之间,既不能证明是对的,也不能证明是错的。搞清这两种认知方法的关系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中医。
  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自然科学的认知基础
  我国的传统文化实际上是基于直觉的认知法,但它并不是单纯的直觉认知,其中也有形式逻辑,也有推理,但一直没有发展成主流。传统文化中占主流的方法一直是直觉认知,因为中国人从一开始就想从整体上来认识复杂事物,没有把复杂事物分割成一个个单元来认识。比如中国人最强调天人合一,就是说人和整个宇宙是合为一体的,这一思想很长时间在中国占主导思想,一旦使用了天人合一、整体观的思想认识事物就不能再用西方的实证主义、推理的方法来认识事物了,只有通过经验和直觉的方法来认识世界。这种认知方法曾经辉煌了一千五百多年,直到1653牛顿创立力学,近代自然科学产生,自然科学的发展越来越快,一些人逐渐淡忘了中国传统的认知方式。但是这个问题却被西方人提起。姜岩博士在他的一个报道中谈到,英国《自然》杂志的主编菲利普•坎贝尔博士到中国访问时说过,中国古代科学方法重视从宏观、整体、系统角度研究问题,其代表是中医的研究方法,这种方法值得进一步研究和学习。那么我们应该总结一下,中国传统的认知方法到底是什么?通俗说来,先是有大量的实践,在实践过程中形成经验,在经验的基础上提出一些概念和方法,这些概念和方法再发展成为一些原理,再用这些原理解决一些实际问题,然后证明这些原理的正确性,反复多次之后就形成一个我们称之为理论的东西(包括概念、原理、一般原理)。这些理论经过实践证明是行之有效的。因此我们的认知方法中有实证、推理,但是不占主要地位,直觉、顿悟是主要的认知基础。以上讲的是中国传统的认知方法。
  与此不同的是在现代自然科学中占主导地位的实证与逻辑推理的认知方法。因为要做实验、做推理,所以就要把复杂事物分解成为简单的基本单元,找出这些基本单元的规律,再用逻辑通过这些基本单元推出整个复杂系统的规律。这就是西方的实验加推理方法。它的特性是还原论,还原论就是把基本事物简化为其基本单元。这个方法在过去的几百年很有效,是因为过去的几百年人类的科学发展基本上都是简单事物,没有研究复杂事物。

  东西方医学的差别与中医药的科学性
  西医研究人体是用还原论的方法。16世纪意大利开始出现解剖学,解剖学的结果就是把人体还原为各个器官,现在又把器官还原为很多细胞组成的集合,比如把小肠分为肠壁、肠腔……又将细胞分为细胞壁、细胞质……西医就是将人体器官还原成最基本的构成单元,研究它们的性质,最后综合成人体的性质。再进一步就是把细胞还原成为DNA的双螺旋结构。现在西方的研究都认为DNA双螺旋结构是储存信息的,但是这类的双螺旋结构太多了。2000年4月国际上的基因数据库 DNA碱基对数目已经达到60亿个,现在这个数字已经达到140亿了,基本上每过一年就要翻一翻,要研究清楚这些碱基对工程十分浩大。所以还原论的方法遇到基因、碱基对就无法做了,当然不是不能做,是太复杂了。而且还有一个更致命的问题,就是还原论方法不适合复杂事物的研究。还原论认为如果我们把自然界中各种事物的基本规律搞清楚,就可以以之来推出复杂体系的性质。比如还原论认为空气是由许多不规则运动的气体分子所组成的,如氧气、氮气、灰尘以及各种各样的稀有气体分子,我们准确地知道这些气体分子的运动规律,就可以得出任意时刻这些气体分子的位置、动量,这就是天气预报。天气预报就是给出某一时刻大气的初始条件,即某一时刻各种气体分子的动量、位置,根据其运动规律进行求解。但是事实上这种测定是不可能的。尽管原则上每一个空气气体分子的状态是确定的,但是要测量确实很困难。于是相关人员就假设每英尺有一个探测量,可以测定某一时刻气体的压力、压强以及空气分子的动能、位置测准,输入电脑进行测算。但这样也不行,因为安置探测器的位置上气体分子的状态可以测定,但这两个探测器之间分子的状态是确定的。同时地球上有一些地方是无法安装探测器的,比如喜玛拉雅山的山顶或一些山谷,就只能估计。另外空气从底端到顶层有不同的层次,要安装许多探测器,实际上我们根本不可能装那么多。估计的事情会产生误差,这些误差尽管很小,但是经过微分方程解了多次之后就会呈现出非线性的放大。由于这种误差是偶然的,所以这种放大也是偶然的。这种偶然的结果使得事件变得完全不可预测。所以还原论的方法用来研究天气不可能,用来研究人体也不可能。因为数据太多了,要用细胞的状态去研究整个人体,误差太大了。
  西方有一个民谣,是讲述人类生活中经常会遇到很细小的事情,但是最终产生了非常重大的后果。“少了一颗钉子,丢了一匹战马;少了一匹战马,丢了一个骑手;少了一个骑手,丢了一场战争;少了一场战争,丢了一个国家。”其实质就是说复杂的事物是不可以用还原论的方法,用实证加推理的方法进行研究的。那么复杂事物应该如何研究呢?现在人们对于复杂事物研究方法已经总结出了几个要点:一是着重研究系统集成的方法对整体性质的影响。一个复杂事物,其中的基本单元对整体是起作用的,因此对于整体来说由什么基本单元组成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这些单元是如何集成、如何组装起来的。过去人们认为法国的军队是世界上最会享受、最不会打仗的军队,但拿破仑通过科学的部署将法国的军队变成了一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这并不是法国人的素质提高了,而是“组装”得好,纪律严明。所以对于一个复杂事物如何组装比基本单元本身更重要。二是着重研究各个部分之间的关系对整体性质的影响。中国古代诸葛亮的“八阵图”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其实质就是将士兵按照不同的顺序排列起来。排列的顺序不同,战斗力就会不同。因此,在部分对整体的影响中,部分之间的关系很重要。第三是寻找复杂系的“鞍点”或“敏感点”,以便用“四两拨千金”的方式改变体系的状态。就是说在复杂事物中并不是所有的位置都一样的重要,总会有一些鞍点,这些鞍点在事物发展的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比如一块石头,放在平地上它的作用并不大,但是如果放在山顶上,那个山顶就可以看成是一个鞍点,只要轻轻一动,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战争中要占领制高点和前文中提到的马蹄铁都是这个意思。所以对复杂性科学来讲,着重研究的不仅是基本概念的性质,还有如何组装,如何排列,基本单元之间的关系怎么样等。要明确哪些地方是系统的敏感点。
  中医、藏传佛教、道家的任、督二脉很相似,这说明几千年来人类文化从不同的方向去研究生命现象,研究的方法都不是还原论方法,而是实践、总结概念,升华为原理,再运用到实践中去进行证明。这种方法适宜研究复杂事物。现在我们以复杂性科学的观点来看中医的经络和气。经络和气的问题在上个世纪已经开始研究了,但是由于科学的局限性,复杂性科学发展也没有认识到上述的几个要点,所以大家都在努力找经络在什么位置,经络的实体是什么,气的实体是什么。实际上这个方向是错误的,大量的实践证明是不成功的,所以很可能并没有直接对应于经络和气的物质。西方解剖学与中医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此,解剖学发现不了经络和气,气实际上是大量细胞和器官相互配合和集体组装形成的一种态势。这种态势正如战争中兵家的部署,士兵组织好了,战斗力就会大增,这种增量就是气。所以是一个复杂系统各个部分之间的关系、组装方式决定了它能产生巨大的作用。经络与穴位应该从人体这一复杂系统内的鞍点或敏感点上来研究。我说的这些都是假设。下面需要用实验的方式进一步研究。人体组装起来是很复杂的,其中某些地方就是鞍点和敏感点,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够调节全身。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中草药的科学性在哪里?过去有一段时间进行的中医药现代化就是把中草药的有效成分提炼出来,我认为这个方向是有问题的,值得探讨。因为中药的有效并不在于几个基本单元,而在于它们之间组装形成的整体。对于牙痛,西医认为是细菌感染,在实验室诊断中确实可以见到病原微生物,用消炎药治疗可以治好。中医讲就是“上火”,用对证的中草药来治也能治好。因为通过检查手段很容易看到病原体,所以西医的“科学性”很容易得到人们的认识。但是却没有一种检测手段可以证明牙痛是上火,所以中医的“科学性”就容易被怀疑。实际上中医的科学性是复杂体系的范畴,不能用简单的西医的方法去界定,条件还不够成熟,无法理解。

  中医现代化的发展思路
  在西医进入到解剖学阶段以前,中医和西医是类似的,西方的放血疗法也是一种经验,与中医很类似。后来产生了解剖学,其好处是使科学技术与仪器在西医学中得到了运用。而中医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能够研究复杂事物的仪器的支持。单凭直觉和自己的感觉是有局限的。如果没有仪器的支持,西医不会发展到目前的水平。没有显微镜,看不到病原微生物,西医就不能发展;没有磁共振,脑科学也研究不起来。西医最大的优势是在工业革命后得到了现代科学技术的支持。中医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过去几百年都没有与现代科学结合起来,没有用现代仪器进行研究,没有借助现代科技。所以中医在很大的程度上还停留在古朴的状态,所谓的古朴就是停留在经验的状态上。但是这些经验是人类几千年文明反复实践证明了的,是真理、是科学,但这种科学是复杂性系统内的科学。那么中医现代化应该如何研究呢?中医事实上应该已经可以借助现代仪器了,我们以一个例子说明。我们知道,病原微生物所以能致病是因为它能进入细胞内,影响细胞的复制过程,其结果是细菌与病毒细胞大量复制,正常细胞的复制被抑制。在分子的复制和组装过程中间,溶液的理化性质是至关重要的,溶液(包括酸碱度、营养元素、各种氨基酸、稀有元素)就是细胞质。血液的一种功能就是调节细胞质的这种平衡。由于人体内所有的复制过程都是在细胞质这种溶液环境中进行的,这些溶液的理化性质,如成分、浓度、酸碱度都会对这些过程产生影响。人体在某些因素影响下将会使这种溶液的理化性质发生变化,溶液中的一些成分变化了,就可能有益于细胞或病原微生物发生非正常复制,就会致病。因为溶液是整体的,服用中药后,溶液的理化性质会改变,变得不利于细胞或病原微生物的非正常复制,就使得机体恢复正常。这是可以通过实验证实的。如细胞的复制在什么样的细胞质中复制得快,中医用什么样的药抑制了这一过程。中医可以利用现代仪器从这个方向来研究。从细胞的复制,从复杂的科学体系来研究。
  中国的生命科学和医学要现代化,达到世界一流,光学习西医是肯定不行的,因为我们学得快,他们走得更快。中医药是几千年来祖先留给我们的遗产,在几千年的文明史中发挥了很好的作用,在中医药体系中有很多科学的成分。这种科学在短时间内,甚至在过去的二三百年中都没有被人们认识,认为它不科学。实际上,科学发展到21世纪,在复杂性科学出现后,人们已经开始知道,它并不是迷信而是复杂性科学的组成部分。近一时期我还在努力想通过《周易》中的阴阳、八卦、生消来理解中医,我认为阴阳、八卦也是用来描述复杂事物的基本形态以及这些形态之间是如何转化的。很可惜在过去的几千年中许多人将这些东西看成是算命的东西,因为算命是一种随机性的事件,因此很难说他有多少科学性,但如果将他看成是描述复杂事物的泼墨山水的一种描述方法,用他来描述这种状态是如何转化的,对此进行研究就成为了复杂性科学。我们期望自然科学界和中医界的合作能审报一些国家的重大项目,这些重大项目是中医的科学原理,而不是要将中草药的有效成分提取出来,那种方法恰好破坏了中医是整体描述、讲究配伍、讲究关系、讲究辨证的精髓,要研究复杂性体系的组装,组装过程中的敏感点,组装的方式对事物的影响,从溶液与自复制,自复制的过程如何抑制、如何增强,还把现代科学仪器用上去。中医要现代化,必不可少地要走与现代科学结合的道路,但是要找到正确的切入点。过去中医现代化的经验教训很多,值得总结。但那个时候大家走这样的路是很自然的,因为复杂性科学的观点还没有被大家理解。近一、二十年人们理解到原来复杂性科学不能用还原论的方法,还得用中医这种宏观、整体的思维方法,还得经过这种反复实践、形成经验、经过直觉和顿悟上升到概念或理论,这些概念或理论再到实践中去验证或修改,然后用实践证明它的正确性。这种思维方式是人类社会的一种基本思维方式,特别是对于复杂事物。
(本文由本报记者根据录音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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