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

·万精油·

  小时候家里没有钱,到正规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不多,大部份都是看的所谓
露天电影,五分钱一张票。这些票一般是单位分配,没有我们的份,只能等退票
。吃过晚饭就到大门口站着,能等着退票当然好,等不着退票就等“放人”。
当时比较时兴的规矩是,电影放过一半以后就不再守门。这时候还在门口坚持的
人就可以自由进去,俗称“放人”。所以有不少电影都是只看到后半部。有的时
候快到终场才放人,进去后只看见一个“再见”就往回走,那份冤哪!稍大一点
儿就学会了翻墙。翻墙不仅解决自己,还可以帮助朋友。因为当时还有另一个规
矩,进去后如果临时要出去一下,看门的可以给退一张票作再进去时用。这个规
矩被翻墙者用来帮助朋友,从墙上进去再从正门出来。退的票可以给朋友,也可
以卖,自己再翻墙进去。不过此招一次只能用一两回,再蠢的看门人也不会被连
续骗三次的。

  进得门去不等于就有电影可看。一般情况下是没有好位置了。这些电影大多 数都是超额卖票,有票的人大约提前一小时就要进去占位置。后进去的站后面太 矮看不见;站旁边太斜,最坏时可与银幕垂直线成大于八十度的角。一些聪明人 于是跑到银幕后面去看。所谓银幕实际上就是一张布,放映灯打上去,背面一样 亮。只是所有电影人物都成了左撇子(左撇子除外)。很多时候银幕后面的人并 不比银幕正面的人少多少。你如果以为这样算是最大限度发挥了银幕的作用,那 是过低估计了中国人民的智慧。一百五十米外隔壁机关的高楼平顶上还一排排坐 着许多观众,那里有时居然还收票。

  看电影最辛苦的时候应该要算在农村插队那会儿。听说七大队要放《刘三姐 》,四大队的几个知青打着马灯,踩着烂泥就奔了去。山坡上,树枝上,四面八 方都是人。这时候只有最“好”的位置还留着——头排正中。只不过这头排位于 银幕正下方,需要仰头九十度才可以看见一节亮布。刘三姐的美丽是没办法欣赏 了,但这几十里山路换刘三姐的歌声对当时的知青来说还是觉得挺值的。除了刘 三姐的歌声,在这里看电影还可以听到有趣的观众参与。电影里坏人对好人说话 时就有观众喊:“不要听他的,这家伙骗人。”打斗时就有人喊:“小心,后面 有人!”观众随时都在替好人着想。观众的浓厚乡音与演员的标准普通话混在一 起为这些电影凭空增加很多喜剧效果。周末赶集,听说地区电影院放《瓦尔特保 卫萨拉热窝》,几个知青马上就决定上地区去。到地区去的长途车票是没有钱买 的。怎样飞车去,又处怎样飞回来,回来的时候怎样被司机坑害,这中间的细节 本身就是一部电影。

  读大学后看电影的档次有所提高。因为有几个高干子弟常请我辅导数学,他 们也就经常有“内部电影”的招待票送我。这段时间看的电影最多。最喜欢看的 是所谓“批判电影”,外面不许放的。后来读研究生到了北京,没人送招待票了 ,但有了研究生助学金,可以有钱去买所谓黑市票。那时的黑票还不是很黑,大 约是正规票价的一倍。偶尔遇到什么美国电影周之类的,一大早就把当天的《北 京日报》研究清楚。几点钟在哪家电影院放什么片子,看完后能接上附近哪家的 下一部,设计好骑车路线和时间就出发。到那里下车就买黑票,一般不讨价,没 有时间。最多的一次一个星期天看了四部电影。

  到美国后,我这个电影迷就好像小孩子进了糖果店,太多的选择反而没有了 主意。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多地看。学校电影院的电影每周至少看一部,每期末学 校都要放一周的免费电影(据说是为了减缓考试的压力),那更是一场也不错过 。DC的艺术馆常常有免费的外国电影,我也是那里的常客。不过,读书时没有 什么钱,只能看免费或便宜电影院放的二轮甚至三轮的电影。好在旧电影等于是 经过一轮筛选,质量都不错。毕业后有钱可以到外面电影院看首轮电影了,看了 几次感觉并不是很好。主要原因是看首轮电影的人很多。必须很早就去买票,而 且还不一定有好位置。虽然曾有过当初仰角九十度看电影的经历,但现在看电影 ,如果两边座位上都有人就会觉得不舒服。不少时候一排座位就我和太太俩人。 最有意思的一次是整个电影院就我们俩。这人变起修来真是容易啊。

(寄自美国)